2000年的夏天,著實有點熱,院子的棗樹,樹葉都曬蔫了,只有幾只蟬,在撕心裂肺的叫嚷著。
小院子里,不時有人進進出出,而屋子里,魏氏躺在炕上,氣息微弱,只是吊著半口的氣。兩個兒子,炳文和占文,以及兒媳婦們,都守在魏氏的旁邊。
一旁的小雙,也守在姥姥的身邊。這幾年,是她和丈夫楊呈強,拿著大舅和二舅,給開的工資,專職伺候著姥姥姥爺。
小雙走出屋外,見桌上有幾個桃子,便找了個軟和的,放在盆里洗桃,姥姥愛吃桃,這一點小雙知道。但此時的姥姥,還哪里吃的下去桃子,小雙便將桃子掰碎,遞到姥姥的嘴邊:“姥姥,你吃桃嗎?”
魏氏心里都明白,但是嘴上卻說不出話,眨了一下眼睛,小雙知道,姥姥的意思,是吃。如果姥姥不吃,就會眨兩下眼睛,意思是不吃。
半顆桃,算是給姥姥喂完了,小雙心滿意足,就算是姥姥走,臨走前,也吃了幾口自己想吃的東西。小雙又將手中,桃核沾著的桃肉,遞到姥姥的嘴邊:“剩下的這點,能自己咬嗎?”
魏氏依舊,眨了一下眼睛,金雙知道,姥姥的意思是能。
小雙將桃,遞進姥姥的嘴里,但魏氏咬了幾下,任憑桃核上的桃肉,軟綿綿的像棉花一樣,她也最終沒有咬下,此時的自己,不僅沒有半顆牙齒,更是沒有了半點力氣。
小雙見狀,只好把桃子,從姥姥的嘴里拿出來,將桃核扔到了一旁的垃圾堆里。
看著姥姥的樣子,國增的眼眶紅了,只好背過身去,看著墻上,掛著的一些照片,那些照片,都是一些黑白的相片,都是姥姥,年輕時的一些身影,看著照片中的姥姥,國增百感交集,他愛自己的姥姥,但也恨自己的姥姥。
今天一大早,國增就接到了妹妹的電話,說姥姥快不行了,估摸著,也就這一兩天。國增連忙開著三馬子,載著媽媽春蘭去姥姥家。兒子劉旭,非要跟著奶奶和爸爸,一起去姑姑家,國增則載著祖孫三代人,到了山后村。
此時的姥姥,已經(jīng)進入了彌留之際。
看著眼前的娘,八成是快不行了,春蘭倒是沒有顯現(xiàn)出,任何的悲傷。心里想著,人嘛,早晚都是個死,人老了,就得死。
當(dāng)年,自己嫁給劉文信,發(fā)現(xiàn)自己被騙后,發(fā)現(xiàn)日子無望之后,要跟劉文信離婚,可眼前,這個將死之人的娘,以及旁邊,那個舉著拐棍,顫顫巍巍的爹,愣是不讓自己離婚。
他們說,自己在這山后村,是有頭有臉的人。這山后村,自古以來,還沒有嫁出去的閨女,要跟婆家的男人離婚的。倘若她劉春蘭,跟劉文信離了婚,可讓他們老兩口子,在山后村,還怎么見人?還怎么做人?
即便自己,跟爸媽說了無數(shù)次,自己要離婚。即便自己,去了無數(shù)次縣里的民政局,要跟劉文信離婚,但離婚這件事,必須得由爸媽同意,否則縣里的民政局,不給自己辦手續(xù)。
當(dāng)年,自己離婚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暫且不說大梨園村,山后村,誰不知道她劉春蘭,要跟劉文信離婚?就連縣里也都知道,大梨園村,有個叫做劉春蘭的要離婚。
可父母不同意,離婚這件事,就辦不了。
當(dāng)然,自己終究,拗不過父母,更是拗不過,父母骨子里,以及村上,那些傳統(tǒng)的觀念和思想。閨女倘若離婚,這將會被村里人恥笑,成為一個被人詬病,說三道四的事。離婚無望之后,自己就想到了死,那時候的國增,才幾個月大,自己抱著國增,就去了村北頭的大浪淀河。
自己將國增,小心翼翼地放在河邊,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兒子,之后,便義無反顧地下了河,朝著河水的深處走去。
河水漸漸地,沒過了自己的小腿,接著,是腰部,再接著,沒到了自己的脖子處。
岸邊,卻傳來了國增的啼哭聲,這孩子,好像知道媽媽要死了,哇哇的哭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