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莫利捐的雕像干什么?這又不關莫利的事——”
“怎么不關?她是校長,這些指令沒有她的首肯能發(fā)得下來么?”
赫斯塔再次皺緊了眉。在一片石基的碎塊中,她忽地發(fā)現一塊三角形的銅屑,大約有一指甲蓋長。赫斯塔伸手將它拾起,在日光下觀察。她有些分辨不出這究竟是艾娃像上的哪一部分,但從質地看,多半是學生們鋸像時落下的碎片。
“鋸下來的銅像呢?”赫斯塔輕聲道,“你知道它被怎么處理了嗎?”
成曉淑聳了聳肩,“可能拿去賣了?”
赫斯塔輕嘆一聲。
“走吧?!?/p>
……
入夜,赫斯塔借來丁雨晴的電腦,在發(fā)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之后,她終于有一個晚上能夠一個人坐在房間里登錄千葉上次交給她的賬號。
進入
AhgAs的內部頁面后,赫斯塔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名字,但從各項體能數據和任務地點來看,這多半是千葉小姐的影子號——就像她曾經是優(yōu)萊卡、杰西卡、莫妮卡一樣,千葉小姐也擁有數不清的分身。
她很快進入了水銀針的內部檔案庫,依靠這個影子號的權限,她幾乎可以任意查看所有絕密以下的檔案。她找到了艾娃進入尼亞行省頭九個月的相關文件,其中還包括了艾娃與五號辦公室的郵件記錄。
那時,艾娃寫給五號辦公室的工作周報往往長篇大論,其中含有諸多請示性內容,艾娃總是詳細地列出她打算提出的動議清單,請求五號辦公室進行確認和授權。然而,在長達六七頁的陳述文字后,五號辦公室給予的回復往往只有一兩句話:“該項動議對宜居地事務的影響已過于深入”“該項動議可能誘發(fā)過高的輿論風險”“該項動議可能導致聯(lián)合政府對我們發(fā)起不信任投票”,因此“五號辦公室拒絕授權,請您謹慎判斷后再做打算?!?/p>
對此,艾娃做出了諸多申辯。
“無意冒犯,但有時候,我感覺我們水銀針在宜居地內的角色就像一個精明強悍的女人,因為不慎嫁給了一個過于軟弱的丈夫,所以不得不承擔比普通妻子更加繁重的家務,以此彌補自身對配偶造成的威懾,您不認為這一點非?;闹噯幔课依斫馕覀兊拇嬖诒旧韺ζ胀ㄈ丝赡芩阋环N威脅,但這并不是我們必須迎合屈就此地舊有規(guī)則的理由……”
“我認為我們當前的工作重心是錯誤的,至少出現了嚴重了偏離。我們過度看重聯(lián)合政府對我們的評價,害怕失去某些黨派、議員對我們的信任,我們把自己的功能局限在對螯合物的作戰(zhàn)中,卻忽視了此地公民在日常生活中遭遇的不公和困難?!?/p>
“尼亞行省是荒原到宜居地的過渡帶,因此有著極為特殊的政治環(huán)境,然而我們的工作完全忽視了普通人的生活:婦女想上夜校,但繁重的家務拋不脫怎么辦呢?她們想找工作,但身份文件總被行省事務局卡著派發(fā)不下來,又怎么辦呢?不小心生了病,但醫(yī)保審核還在走程序,沒法立刻報銷怎么辦呢?曾經感染過螯合病但已經痊愈的患者,始終不能被所在社區(qū)接納,我們能做什么呢?”
“我們的任務并非只有戰(zhàn)斗一項,想要取得更大的信任,我們必須同這里的每一個公民——而不是一小部分宜居地內的掌權者——建立更深的關系,而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必須深刻地洞察她們所面臨的困境,而這就需要我們真正走到她們中間,和她們共同呼吸……”
赫斯塔一份份文件打開,瀏覽,又關閉。
在一封封回信里,她仿佛看見了那個初入宜居地的艾娃,在一趟趟繁瑣而具體的事務中反復掙扎,反復碰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