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遠在荊州的劉表,正于襄陽城內(nèi)沉浸在美夢中。此刻的荊州,可謂處于兩面作戰(zhàn)的態(tài)勢。宛城方向的戰(zhàn)事陷入膠著狀態(tài),起初,荊州軍進展頗為順利,一路勢如破竹,將張濟打得幾乎毫無還手之力。然而,好景不長,張繡率領(lǐng)宛城軍迅速回援,形勢陡然生變。文聘縱然謀略過人、武藝不凡,面對張繡所率的精銳之師,一時之間也無計可施,雙方陷入僵持,戰(zhàn)局陷入混沌不明的境地。
盡管宛城戰(zhàn)事不盡如人意,但總體而言,劉表的心情依舊十分暢快。原因在于,黃祖與蒯良在豫章郡的戰(zhàn)事一路凱歌,捷報頻傳。就在前幾日,前線傳來消息,他們已然成功拿下豫章郡城,而與他們對峙的孫策部隊內(nèi)部突發(fā)內(nèi)亂。如今,黃祖與蒯良正趁此良機,從豫章郡城揮師南下,向豫章南部進軍。倘若此次能夠順利拿下豫章全境,荊州的版圖將一舉擴大將近三分之一,如此輝煌的戰(zhàn)果,怎不讓人感到震撼與興奮。更重要的是,在這場戰(zhàn)事中,荊州軍并未投入過多的兵力與精力。袁術(shù)因馬超在后方的牽制,不得不無奈退軍;而孫策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兒,根本不足為懼。
自開年以來,直至四五月份,荊州大地一片喜氣洋洋。劉表在世家大族以及一眾臣子的阿諛奉承、極力恭維之下,漸漸有些飄飄然,沉醉在這虛幻的繁華與勝利之中,做起了春秋大夢,仿佛荊州已然成為天下霸主,無人可敵。
時維五月,暑氣漸盛,微風(fēng)拂過,帶來絲絲溫?zé)?。劉表特意在襄陽城外那片清幽的竹林設(shè)宴,宴請襄陽名士黃承彥與龐德公。這片竹林,翠竹修長,枝葉搖曳間沙沙作響,為這場宴請?zhí)砹藥追盅乓狻?/p>
劉表高坐主位,臉上掛著志得意滿的微笑。他的智囊蒯越與荊州都督蔡瑁則恭恭敬敬地在下首位置,不時為眾人端茶倒水,姿態(tài)謙卑。
宴席之上,美酒佳肴羅列,黃承彥與龐德公和劉表相談甚歡。幾人推杯換盞間,話題不自覺地轉(zhuǎn)到了朝政之上。只見龐德公輕輕放下手中的酒杯,神色略顯凝重,率先開口:“如今天下,朝廷動蕩飄搖,四方諸侯蜂起,各自為政,局勢混亂不堪吶。”他微微搖頭,眼中滿是憂慮,似乎看到了這亂世之下百姓的艱難與社稷的危機。
黃承彥輕輕點頭,神色間帶著幾分感慨,緩緩說道:“是啊,如今天下朝政昏暗不明。想當(dāng)初,先是董卓那老賊心懷不軌,妄圖篡逆,禍亂朝綱,攪得天下不得安寧。幸而天子圣明,下詔令眾諸侯共討董卓,單從這一點來看,天子也算得上是一位清明之人,知曉順應(yīng)民心,挽救社稷于危難?!闭f罷,他端起酒杯,輕抿一口,微微瞇起的雙眼透露出對往昔那段風(fēng)云激蕩歲月的回憶。
龐德公聽聞,不禁長嘆一聲,臉上滿是無奈與惋惜:“這天子確實也算是有所作為,只是在討董大功告成之后,行事卻欠思量。對世家的論功行賞多有不公之處,賞罰不明,這才使得袁氏兄弟心中怨氣叢生。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天下,本就是舉足輕重的世家大族,此番被天子如此對待,怎會善罷甘休,于是起兵與朝廷抗衡,自此天下大亂?!彼贿呎f著,一邊輕輕搖頭,眼中流露出對天子決策失誤的失望。
黃承彥聞言,手不自覺地輕捋胡須,若有所思地接過話茬:“的確如此,天子在穩(wěn)定朝政之后,未能及時安撫世家的情緒,實在是一大失策。世家在這天下有著深厚的根基與龐大的勢力,無論是朝堂之上,還是地方各州郡,都有著他們的身影與影響力。這等關(guān)鍵時候,沒有處理好與世家的關(guān)系,無疑是給天下局勢埋下了禍根,也難怪會導(dǎo)致諸侯并起,朝政再難安穩(wěn)。如此看來,這天子雖有討董之勇,卻缺乏治理天下的長遠眼光與通透心智吶?!彼⑽櫭?,望向遠方,似乎在為這混亂的天下局勢而憂心忡忡。
龐德公微微欠身,目光誠摯地看向劉表,話鋒一轉(zhuǎn),自然而然地將話題引到了劉表身上:“劉使君啊,咱們荊襄之地,當(dāng)真是有幸得您為州牧。放眼當(dāng)今天下,若是沒有使君這般卓越的才能與非凡的威望坐鎮(zhèn),我荊襄之地怕是早就戰(zhàn)火紛飛、民不聊生了。這些年,荊襄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安居樂業(yè),這樁樁件件,可全都是使君的功勞啊?!彼赞o懇切,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對劉表深深的敬意與感激。
黃承彥連忙附和,臉上堆滿了笑容,語氣中滿是恭維之意:“是啊是啊,如今這漢室宗親遍布天下,可若論誰能擔(dān)當(dāng)大任、引領(lǐng)宗室,唯有使君您有這般能力與氣魄,足以執(zhí)牛耳。就說當(dāng)下,使君先是果斷起兵,對抗董卓余孽張濟占據(jù)的宛城,保境安民,彰顯了非凡的膽略;又顧全大局,替朝廷向宗親劉繇借兵,共抗袁術(shù),這份對漢室的忠誠與擔(dān)當(dāng),無人能及。在這亂世之中,也只有使君您,才真正配得上宗室領(lǐng)袖的名號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豎起大拇指,眼神中滿是尊崇。
劉表端坐在主位上,聽著二人的恭維,臉上笑意愈發(fā)濃厚,眼中閃爍著得意的光芒。他輕輕擺了擺手,故作謙遜地說道:“二位過譽了,劉某不過是盡了些綿薄之力,守護好這荊襄之地,不負朝廷與百姓的信任罷了?!痹掚m如此,但他挺直的腰背與上揚的嘴角,卻透露出內(nèi)心的極度滿足,仿佛自己已然成為了這亂世中當(dāng)之無愧的漢室支柱。
龐德公捋了捋胡須,臉上帶著幾分自豪,率先開口:“說起咱們荊襄的名士風(fēng)骨,那可是在這亂世中獨樹一幟。荊襄之地,鐘靈毓秀,孕育出多少才俊賢士,他們心懷天下,不與世俗同流合污,這等風(fēng)骨,實乃我荊襄之幸吶?!?/p>
黃承彥連忙點頭,眼中滿是贊同:“德公所言極是,這些名士皆是我荊襄的寶貴財富。就拿令郎龐山民來說,在官場上那可是雷厲風(fēng)行、兢兢業(yè)業(yè),為劉使君出謀劃策,排憂解難,堪稱劉使君的得力臂助。有山民這般才俊輔佐,劉使君治理荊襄更是如虎添翼啊?!?/p>
劉表聽了,臉上笑意更濃,端起酒杯,向龐德公示意:“龐公子年輕有為,日后必成大器。在他的助力下,我處理起政務(wù)也輕松了許多,實乃我劉表之福,也是荊襄百姓之福啊。”
龐德公趕忙起身,謙遜道:“使君過獎了,山民能在使君麾下效力,那是他的榮幸,也是我們龐家的榮耀。他不過是做了些分內(nèi)之事,與使君的雄才大略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p>
黃承彥接著又把話題轉(zhuǎn)到自己侄子黃祖身上:“說起我那侄子黃祖,如今正領(lǐng)兵在豫章郡作戰(zhàn)。這段時間捷報頻傳,連連告捷,把孫策那小子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他一心為使君效力,為荊襄開疆拓土,這份忠心與勇猛,實在令人欽佩?!?/p>
劉表哈哈一笑,滿意地說道:“黃將軍果然不負眾望,他在豫章的功績,我都看在眼里。有他在前線奮勇殺敵,我對豫章局勢很是放心。此次若能順利拿下豫章,黃將軍當(dāng)居首功。”
黃承彥拱手謝道:“全賴使君英明領(lǐng)導(dǎo),黃祖才能有所建樹。他不過是秉承使君的意志,為荊襄大業(yè)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北娙司瓦@樣你來我往,互相恭維,場面熱鬧非凡,滿是阿諛逢迎之聲。
就在眾人歡聲笑語、氣氛熱烈之時,一名兵士腳步匆匆,神色慌張地朝著宴席這邊趕來。坐在下首的蔡瑁遠遠便望見了,他心中暗叫不好,眼神如電般射向那兵士,示意其切勿貿(mào)然上前。隨后,蔡瑁滿臉歉意,起身向劉表等人拱手告退,快步朝著兵士走去。
劉表等人也注意到了這一幕,不過在他們看來,或許只是軍中一些尋常事務(wù),并未放在心上,依舊談笑風(fēng)生,端起酒杯悠然自得地淺酌著。
蔡瑁心急如焚,趕到兵士身旁,一把將其拉到一旁,低聲卻急切地問道:“到底出了何事?如此慌張!”那兵士喘著粗氣,滿臉驚惶,幾乎是帶著哭腔說道:“都督,十萬火急??!豫章郡傳來巨變,黃祖將軍中了孫策的計策,戰(zhàn)敗被俘,連蒯良先生也一同被擒,成了人質(zhì)!孫策那廝憑借著二人,威逼豫章郡城守將打開城門。不僅如此,咱們之前占領(lǐng)的豫章北部那些郡城,因為黃祖將軍和蒯良先生在孫策手里,守將們投鼠忌器,紛紛獻城投降了!”
蔡瑁聽得頭皮一陣發(fā)麻,只覺五雷轟頂,一把狠狠抓住兵士的胳膊,瞪大了眼睛,聲音都不自覺拔高了幾分,質(zhì)問道:“你說什么?黃祖和蒯良率部投降了?這怎么可能!”那兵士被蔡瑁抓得生疼,臉上露出痛苦之色,但此刻也顧不上這些,忙不迭地解釋:“都督,您誤會了!黃祖將軍與蒯良先生雖不幸被俘虜,可他們寧死不降,氣節(jié)可嘉吶!他們部下占據(jù)那些縣城,也是和孫策那邊商議好了,只獻出城池,部隊絕不投降,還在暗中集結(jié)力量呢?!?/p>
蔡瑁聽了這番解釋,抓著兵士的手微微放松,緊繃的神經(jīng)也稍稍舒緩了些,暗自慶幸道:“還好還好,只要人沒降,部隊還在,就還有轉(zhuǎn)機。”可緊接著,他的眉頭又緊緊擰成了一個疙瘩,心中犯起了難,如此驚天噩耗,該如何向主公匯報呢?主公此刻還沉浸在之前的勝利喜悅與眾人的恭維之中,這消息一旦說出,勢必如一盆冷水,瞬間澆滅所有的歡樂氛圍,說不定還會引發(fā)主公雷霆之怒。蔡瑁站在原地,呆立了好一會兒,心里七上八下,反復(fù)思量著措辭,額頭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