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神色驟變,鐵鑄般的指節(jié)瞬間攥緊鳳嘴刀,刀鞘與甲胄摩擦出細碎聲響:"主公!既已察覺危險,末將愿拼死護您突圍!此刻上馬,定能殺出一條血路!"他單膝重重跪地,濺起的灰塵混著未干的血跡。
孫策劇烈咳嗽,染血的帕子捂住唇間,牽動傷口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他強撐著擺擺手,蒼白如紙的臉上浮起一抹苦笑:"文長稍安勿急。。。。。。"喉間腥甜翻涌,他卻強壓下不適,"且不說此事尚無定論,即便真是他們狼子野心。。。。。。"
他掙扎著半坐起身,繃帶滲出的鮮血在被褥上洇開暗紅痕跡:"大軍在外貿(mào)然動手,江東必亂!呂蒙、呂岱麾下將士不知被蠱惑多少,一旦嘩變,豈止腹背受敵?"孫策目光掃過帳外搖曳的火把,"更遑論我與周泰重傷在身,僅憑你一人。。。。。。"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嗆咳,"穩(wěn)住局勢才是上策。待回江東,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有多少黨羽!"
孫權踉蹌著踏出營帳,寒夜的風卷著沙礫撲在臉上,卻壓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流。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兄長染血的錦帕,淚痕未干的臉上,委屈與怨憤交織成復雜的神色。方才孫策那句"男子漢大丈夫,哭什么哭"如重錘敲擊心鼓,即便重傷垂危,兄長的威嚴仍像無形枷鎖,將他困在"不成器幼弟"的陰影里。
記憶如潮水翻涌。父親孫堅戰(zhàn)死時,他不過垂髫稚子,而兄長孫策已揮劍斬敵,單槍匹馬奪回江東舊部。這些年,母親總將"學學你兄長"掛在嘴邊,將士們提起少主,目光里都是敬畏,唯獨望向他時,總帶著三分審視。張昭那日在書房的話又在耳畔回響:"仲謀啊,猛虎酣睡時,最易被群狼環(huán)伺。。。。。。"
他猛地攥緊帕子,指節(jié)因用力泛白。營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地上扭曲成猙獰的形狀。遠處傳來巡營的腳步聲,驚起寒鴉撲棱棱飛過夜空。孫權仰頭望著漆黑的天幕,喉間滾動著壓抑的低吼。明明同是孫氏血脈,為何所有人都只看得見孫策的光芒?如今兄長重傷,這或許。。。。。。就是命運遞來的轉機?
夜風裹挾著沙礫撞在牛皮帳上,發(fā)出細碎的嗚咽。孫權蜷縮在錦被里輾轉反側,兄長斥責時冰冷的眼神與張昭往日意味深長的話語,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交替閃現(xiàn)。正當他抓著錦被坐起身時,帳外忽然響起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二公子可休息了?"張纮蒼老的聲音裹著寒氣透進帳中。孫權猛地掀開帳簾,朔風卷著枯葉撲進營帳,將案上燭火吹得明滅不定。只見張纮身披玄色大氅立在月光下,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廣袖中隱約露出描金小瓶的輪廓。
"子綱先生深夜造訪。。。。。。"孫權喉間發(fā)緊,目光不自覺落在那抹幽光上。張纮側身避過穿堂風,伸手掩上帳門,蒼老的手指在獸皮門簾上留下幾道深色指?。?見公子帳中燭火未熄,特來探望。"他踱步至榻前,"孫策將軍傷勢沉重,江東未來。。。。。。"
"哦,先生有何話不妨直說。"孫權猛地掀開狐裘坐起,錦被滑落露出半截染血的中衣,燭火將他眼底血絲照得通紅。帳外更鼓沉沉,驚起遠處夜梟凄厲啼鳴。
張纮撫須輕笑,廣袖掃過案上冷透的藥碗,激起細微的瓷鳴:"方才聽巡夜將士談及,公子被主公訓斥之事。。。。。。"話音未落,孫權已抓起枕邊佩劍,劍柄撞在案幾上發(fā)出巨響:"怎么?先生夜半不睡,是來看我的笑話嗎?"
老人不閃不避,反而湊近燭火,皺紋里的陰影詭譎翻涌:"非也非也,二公子誤會了。"他枯瘦的手指在空氣中虛畫半圈,"想二公子這般頂天立地的豪杰,不顧自身安危為兄長落淚,老朽佩服的,正是這份仁善赤誠。"
孫權劍眉倒豎,正要發(fā)作,卻見張纮撫著山羊胡,目光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孫權驟然緊繃的面龐:"世人皆知江東有孫策,卻鮮少有人聽聞孫仲謀啊。"他故意將尾音拖得極長,枯瘦的手指劃過案上散落的竹簡,"二公子與令兄同是孫文臺先生血脈,骨子里流的都是英雄血。令兄能扛起江東大業(yè),難道公子就不能?"
孫權猛地站起身,錦袍掃落案上茶盞,瓷片碎裂聲驚得帳外巡夜士兵下意識握緊刀柄。"先生說什么胡話!"他怒目圓睜,"吾兄雖傷重,卻無性命之憂,我又怎敢覬覦江東之主的位子?"
張纮不慌不忙地從袖中掏出一方素帕,慢條斯理地擦拭濺在袖口的茶水:"可萬一。。。。。。"他突然逼近,渾濁的眼珠里泛起陰鷙的光,"主公突然病逝了呢?難道真要讓那襁褓中的孫紹,一個連刀劍都握不穩(wěn)的奶娃娃,來執(zhí)掌江東十萬大軍?"話音未落,帳外狂風驟起,將燭火吹得明明滅滅,在兩人臉上投下扭曲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