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周瑜這句允諾,曹昂懸了多日的心終于落定——此次出使吳郡的任務(wù),算是圓滿完成了。他與馬云祿一同前來告辭,帳外的日頭正盛,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馬云祿望著不遠處正與孫紹追跑打鬧的馬越,眼底掠過一絲不舍,卻也知道這孩子留在此處更穩(wěn)妥,終究是壓下了那句想帶走馬越的話。
曹昂整理好衣襟,對著周瑜深深一揖:“此番叨擾多日,承蒙公瑾照拂,曹昂感激不盡。歸營之后,定將今日之約稟明父親,靜候他日聯(lián)手。”
周瑜抬手虛扶,目光落在兩人身后整裝待發(fā)的隨從身上,忽然笑道:“子修且慢。你等回去之后,攻打壽春怕是難免一場硬仗。那壽春毗鄰淮水,水路尤為重要——若屆時遇著難處,只管遣人傳信,我自會調(diào)派水軍相助。”
這話一出,曹昂頓時喜出望外,臉上的鄭重添了幾分激動:“公瑾此言當真?若得水軍相助,壽春之戰(zhàn)便如虎添翼!曹昂代軍中將士,謝過公瑾厚誼!”
馬云祿也忍不住抬頭,看向周瑜的目光多了幾分敬意——此人不僅有深謀遠慮,更有這份雪中送炭的魄力,難怪能在江東站穩(wěn)腳跟。
周瑜擺了擺手,笑道:“你我既已約定共赴前路,些許相助何足掛齒?路上保重,我在江東靜候佳音?!?/p>
曹昂與馬云祿再次拱手作別,轉(zhuǎn)身帶著隨從踏上歸途。馬越似是察覺到什么,停下腳步回頭望來,馬云祿朝他揮了揮手,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翻身上馬,與曹昂并轡而行。前路漫漫,卻因這一句承諾,添了幾分篤定的底氣。
曹昂一路曉行夜宿,風(fēng)塵仆仆趕回譙郡,不敢有片刻耽擱。剛踏入家門,便覺府中氣氛不同往日,下人們步履輕緩,神色間帶著幾分凝重。細問之下才知,這幾日曹操的頭風(fēng)病又犯了,且比往日愈發(fā)嚴重,時常痛得徹夜難眠。
聽聞曹昂歸來,曹操強撐著病體,在書房召見了他。榻上的曹操面色憔悴,額間還帶著未散的冷汗,見曹昂進來,才勉強撐起一絲精神,啞聲問道:“子修,此番去見周瑜,他態(tài)度如何?”
曹昂躬身行禮,將出使江東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道來,從周瑜的宴請,到兩人談及天下大勢的種種,皆毫無隱瞞。說到動情處,他特意將周瑜關(guān)于世家弊病的一番言論詳述出來,從靈帝制衡之術(shù)的失敗,到世家盤根錯節(jié)的危害,再到周瑜那“開民智、均田產(chǎn)”的長遠構(gòu)想,都講得條理分明。
末了,曹昂望著父親,眼中滿是堅定:“父親,周瑜所言,雖有其立場,卻道破了天下亂源的癥結(jié)。若能打破世家壟斷,讓寒門有出路、百姓得安穩(wěn),這天下方能真正太平。兒以為,這當是我輩奮斗的目標?!?/p>
書房內(nèi)靜了片刻,曹操閉目沉吟,手指在榻邊輕輕敲擊著,似在消化這番話。良久,他緩緩睜開眼,眸中雖有病痛的疲憊,卻多了幾分深思的光亮:“周瑜……倒是個看得透徹的。你能帶回這些見識,此行便不算虛往?!?/p>
曹昂望著父親鬢邊新增的霜白,眉宇間的急切稍稍斂了些,語氣卻仍帶著少年人的銳氣:“父親,徐州的呂布余黨蠢蠢欲動,壽春的糧道也時有異動,依兒看,該盡早定下個方向才是?!?/p>
曹操倚在榻上,指尖緩緩摩挲著案上的兵符,咳了兩聲才緩過氣,聲音帶著病后的沙?。骸鞍簝?,你這一路從壽春回來,馬不停蹄跑了三日,眼下眼窩都陷下去了,先回營歇上一日?!彼а劭聪虿馨海抗饫镉刑巯б灿谐练€(wěn),“這些事,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定的。明日我召荀攸、程昱他們過來,細細議過再告訴你?!?/p>
曹昂看著父親裹著厚裘仍微微發(fā)顫的手,鼻尖一酸,躬身應(yīng)道:“是,父親。那您也早些歇息,藥溫著,記得喝。”說罷又掖了掖父親榻邊的被角,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曹昂帶上門的輕響剛落,屏風(fēng)后便轉(zhuǎn)出一道身影,郭嘉搖著折扇,步履輕緩地走到曹操身旁,衣襟上還沾著些許夜露的涼意。曹操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聲音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憂慮:“奉孝,你跟昂兒接觸也久,依你看,這孩子如今心性如何?”
郭嘉收起折扇,指尖在扇骨上輕輕敲了敲,沉吟道:“大公子人品端方,才學(xué)更是沒話說,待人接物透著一股子磊落,本是難得的良材。只是……”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凝重了些,“先前在長安,與李儒那廝多有接觸,思想里便摻了些迂腐的論調(diào);如今到了江東,周瑜又巧舌如簧,誰知道暗地里灌了他多少‘仁德為先’的迷湯。依我看,怕是有人刻意在引導(dǎo)他往‘婦人之仁’的路上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