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骨洞的風突然靜了,熒光棒的綠光在老者枯槁的臉上明明滅滅,像跳動的燭火。他抬手抹了把臉,枯瘦的手指劃過深陷的眼窩,帶出些微黑灰——那是鎖心針侵蝕魂魄留下的痕跡。骨哨在他掌心轉(zhuǎn)了個圈,哨身的螺旋紋在光線下泛著陳舊的光澤。
“想當年,湘西的山道上,哪晚沒有趕尸匠的鈴鐺響?”老者的聲音突然柔和了些,帶著緬懷,“我們趕尸匠,走的是陰陽路,護的是亡魂身。白天歇腳在義莊,夜里趕路聽鈴音,符紙鎮(zhèn)煞,紅繩牽魂,規(guī)矩大過天?!彼聪蛐ぬ鞕C,“你祖父肖承影,當年就是我們的‘陽路護法’,帶著桃木劍,在山道上清障除煞,護著我們師徒平安走過最難的‘斷魂崖’?!?/p>
肖天機心中一動,祖父手札里確實提過“護路”,卻沒說過是為趕尸匠。他指尖摩挲著懷里的黃泉骨碎片,仿佛能感受到百年前那股共護安寧的氣息。
“那時候,黃泉骨是我們的‘鎮(zhèn)煞令’?!崩险呃^續(xù)說道,骨哨抵在唇邊輕輕一磕,發(fā)出“咚”的悶響,“七片骨頭,分由七脈掌管——趕尸匠掌中樞,肖家掌封印,蛇蠱寨掌守護,還有四脈散在湘西各地,像北斗七星,把著陰脈的七個關(guān)口。誰也沒想到,這骨頭不僅能鎮(zhèn)煞,還能……喚煞。”
“是黑蓮教先動的手?”林九淵問道,桃木劍在掌心輕輕顫動,顯然對這段秘辛極感興趣。
“是他們,也不是他們?!崩险邠u搖頭,黑紋在脖頸處又開始蠕動,他強忍著疼痛,“最先找上門的是個戴金面具的人,說要借骨頭一用,開陰陽眼,‘凈化’這世道。我們老把頭罵他瘋癲,把人打了出去。沒過三個月,禍事就來了。”
他的聲音陡然發(fā)顫,像是被回憶刺痛:“那天是七月半,我們在義莊給新收的尸體畫符,突然闖進來一群黑袍人,手里拿著骨幡,幡面畫著黑蓮。他們不說話,上來就動手,骨幡一揮,我徒弟們身上的符紙全成了灰,尸體當場詐了尸,反過來咬我們……”
“他們用了‘破符散’!”巖峰猛地攥緊蛇頭拐杖,杖頭的蛇眼泛起紅光,“是陰山派的邪藥,??宋覀兠缃偷兰业姆?!”
“不止?!崩险叩穆曇魩е耷唬八麄冞€帶了‘蝕骨蟲’,鉆進人骨頭縫里,疼得人滿地滾,最后變成……變成沒有魂魄的行尸。我眼睜睜看著師弟被蟲啃得只剩骨頭,老把頭為了護著中樞骨片,引天雷劈了義莊,連人帶骨片炸成了灰……”
趙青聽得眼睛發(fā)紅,捏著符筆的手咯咯作響:“這群畜生!就該把他們?nèi)珶挸山┦?,再挫骨揚灰!”
“中樞骨片沒炸干凈。”老者喘著粗氣,黑紋已經(jīng)爬滿了臉頰,“我在火里摸到半塊,帶著它往守骨洞跑,路上遇到你祖父。他把肖家的骨片塞給我,說‘七脈已斷,守骨洞是最后防線’,自己帶著桃木劍引開追兵,從此……再也沒回來?!?/p>
肖天機的心臟猛地一縮,祖父的失蹤一直是肖家的謎,沒想到竟與百年前的屠殺有關(guān)。他低頭看向掌心的陰火,那幽藍的光芒仿佛映出了祖父當年斷后的身影——桃木劍、陰陽眼,還有那份守護的決絕。
“后來呢?”錢明追問,手指在地上快速記錄著關(guān)鍵信息,“您怎么被鎖心針控制了?”
“我躲進守骨洞,用兩塊骨片布了‘七星鎖’,把自己封在洞里?!崩险叩穆曇粼絹碓降?,黑紋開始從他七竅滲出,“可他們找來了,那個戴金面具的,還有個年輕的……戴著青銅面具,說要拜我為師學控尸術(shù)。我不從,他們就用鎖心針釘了我的魂魄,讓我成了這洞的‘守門鬼’,看著他們一點點找齊剩下的骨片……”
“青銅面具人是金面具的徒弟?”林九淵皺眉,這關(guān)系比想象中更復(fù)雜。
“不是徒弟……是‘容器’?!崩险咄蝗粍×页榇て饋?,像是有什么東西要沖破喉嚨,“金面具的魂魄快散了,他要……要借青銅面具人的身體續(xù)命,還要用黃泉骨開鬼門關(guān),把自己變成……陰陽共主……”
話音未落,他突然死死抓住肖天機的手腕,眼神異常清明:“記住,鬼門關(guān)開時,陰兵會順著陽脈爬出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湘西!破陣的關(guān)鍵不在骨片,在……在秦風的血里,他的血被下了‘引煞咒’,既是祭品,也是……解藥……”
“解藥?”肖天機一愣,還想追問,老者卻猛地松開手,全身的黑紋驟然爆開,化作無數(shù)細小的黑蟲,在空中盤旋成一朵黑色的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