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水碼頭的霧氣帶著股鐵銹味,黏在人皮膚上像濕冷的綢緞。肖天機踩著青石板路往鎮(zhèn)上走,每一步都能聽見鞋底陷進(jìn)青苔的吱呀聲。雪璃縮在他肩頭,小鼻子不停抽動,琥珀色的眼珠警惕地盯著水面——那里漂著幾具順流而下的棺木,棺蓋敞開著,里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東西,卻有若有若無的銅鈴聲順著水流飄過來。
“這地方邪性得很?!绷志艤Y用桃木劍撥開垂到臉上的濕樹枝,劍身在霧里劃出淡淡的金光,“尋常碼頭哪會在汛期擺棺木?這是湘西的‘送水祭’,但祭的不是河神,是水里的東西?!?/p>
趙青正蹲在碼頭石階上研究一道刻痕,那痕跡像爪印又像符紋,邊緣還凝著層黑霜。他用符紙拓印時,黑霜突然化作細(xì)蛇鉆進(jìn)符紙,瞬間在紙上燒出個窟窿:“是陰山派的‘蝕骨霜’,看來他們確實來過。”
錢明則仰頭望著對岸的吊腳樓,那些木樓依山而建,窗欞都雕成了骷髏頭的模樣,檐角掛著的不是風(fēng)鈴,而是串成串的指骨?!澳憧吹谌龡潣??!彼钢渲幸惶?,“那里的窗紙破了個洞,洞里有紅光在閃,像是在養(yǎng)什么活物?!?/p>
肖天機的陰眼悄然運轉(zhuǎn),視野里的霧氣頓時變得稀薄。他清楚地看到吊腳樓里影影綽綽的人影,他們穿著黑袍,袖口繡著倒懸的蓮花——和地牢守衛(wèi)頸后的紋身如出一轍。更詭異的是,那些人的腳都沒沾地,像是被無形的線吊在半空。
“先找地方落腳?!毙ぬ鞕C收回目光,指尖捏了個隱氣訣,將幾人的氣息壓進(jìn)衣擺,“雪璃聞到血腥味了,就在鎮(zhèn)子?xùn)|頭?!?/p>
雪璃果然順著氣味往東邊竄,穿過幾條掛滿紙錢的窄巷,在一間掛著“老藥鋪”木牌的屋子前停住。門板上貼著張泛黃的符紙,上面用朱砂畫著半個鈴鐺,正是趕尸匠常用的“鎮(zhèn)魂符”。
“有人嗎?”林九淵叩門時,指節(jié)剛碰到門板,符紙突然無風(fēng)自燃,化作只紙蝶撲向他的面門。肖天機眼疾手快,屈指彈出道陰火,紙碟在半空燒成灰燼,卻留下股刺鼻的尸油味。
“別敲了。”屋里傳來個蒼老的聲音,伴隨著咳嗽聲,“趕尸匠的鋪子,活人莫進(jìn)?!?/p>
“我們是來打聽事的?!毙ぬ鞕C從懷里摸出塊碎銀,順著門縫塞進(jìn)去,“關(guān)于最近的滅門案?!?/p>
門板吱呀一聲開了道縫,露出雙渾濁的眼睛。老者盯著肖天機肩頭的雪璃看了半晌,突然往旁邊讓了讓:“進(jìn)來吧,霧里的東西快醒了,在外面待久了,會被拖去當(dāng)‘替身’的?!?/p>
藥鋪里彌漫著草藥和福爾馬林混合的氣味,墻角擺著十幾個玻璃罐,里面泡著扭曲的肢體,罐口貼著不同顏色的符紙。老者往火塘里添了塊陰沉木,火苗突然變成幽綠色,映得他臉上的皺紋像刀刻般猙獰。
“你們要問的事,和‘霧鬼’有關(guān)。”老者往煙斗里塞了把曬干的艾草,“上個月初三,張老趕尸匠一家被發(fā)現(xiàn)死在屋里,渾身的血都被吸干了,只留下層皮。我當(dāng)時去收尸,看見窗臺上有串腳印,是往酉水方向去的,腳印里還沾著黑毛——陰山派的人養(yǎng)的‘噬血犬’掉的?!?/p>
雪璃突然對著里屋低吼起來,那里的門簾縫里滲出絲黑氣,在地上聚成個模糊的人形。肖天機指尖陰火驟起,黑氣卻像有生命般縮回門后,只留下片帶著銅銹味的水漬。
“那屋里……”趙青剛要起身,就被老者按住。
“是我兒子?!崩险叩穆曇舭l(fā)顫,煙斗在火塘邊磕出火星,“他是趕尸匠,上個月去送‘貨’,回來就變成這樣了,白天躲在屋里,晚上出去‘覓食’,嘴里還總念叨著‘黃泉開了’?!?/p>
肖天機的陰眼穿透門簾,看到里屋的床上躺著個年輕人,他的皮膚青得像尸斑,指甲卻紅得發(fā)亮,嘴角還掛著未干的血跡。最詭異的是,他的胸口插著根黑色的骨針,針尾綴著的紅繩,正隨著呼吸輕輕晃動。
“這針……”肖天機瞳孔驟縮。那骨針的材質(zhì)和形狀,竟與陳玄禮體內(nèi)的鎖心針一模一樣。
老者突然捂住臉,肩膀劇烈顫抖:“他們說,只要湊夠一百個趕尸匠的血,就能打開黃泉路……那些戴著青銅面具的人,每天都來逼我兒子說出‘丙穴’的位置,說那是藏黃泉骨的地方……”
火塘里的陰沉木突然噼啪炸開,火星濺到地上,竟在青磚上燒出個蓮花印記。肖天機抬頭望向窗外,霧氣不知何時變得濃稠如墨,隱約有鈴鐺聲從霧里傳來,伴隨著無數(shù)細(xì)碎的腳步聲,正朝著藥鋪的方向靠近。
“他們來了?!崩险甙c坐在地上,指著后門,“從這里走,有條密道通往后山,那里有趕尸匠的‘鎮(zhèn)魂碑’,或許能找到線索。”
肖天機沒動,反而將陰火聚在掌心。雪璃從他肩頭躍下,化作道白光竄進(jìn)霧里,很快傳來幾聲凄厲的犬吠。林九淵握緊桃木劍,趙青將爆符捏在指尖,錢明則在門檻上快速畫起陣紋——霧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些黑袍人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巷口,青銅面具在綠光中泛著冷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