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30章 阿爸！小梅手疼（第1頁）

爪哇島腹地，某處隱秘的錫礦。

空氣里彌漫著刺鼻的粉塵和汗餿、排泄物混合的惡臭。巨大的礦坑如同地獄張開的巨口，陡峭的礦壁下，是螞蟻般蠕動的人群。

沉重的鎬頭砸在堅硬礦石上的“哐！哐！”聲，監(jiān)工皮鞭撕裂空氣的“咻啪！”聲，以及壓抑的呻吟和偶爾爆發(fā)的、立刻就被暴力鎮(zhèn)壓的哭喊聲，構(gòu)成了這里的人間地獄般的背景音。

阿昌佝僂著背，汗水混著臉上的泥灰，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沖出幾道慘白的痕跡。他機械地?fù)]動著幾乎和他一樣高的鐵鎬，每一次抬起都像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手臂上的肌肉痙攣般地顫抖。

旁邊是阿昌的妻子秀英，原本還算豐腴的身形如今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頭，粗糙的麻布衣服破爛不堪，露出下面青紫交錯的鞭痕。

秀英正用一雙布滿血泡和老繭的手，拼命扒拉著阿昌砸下來的礦石碎塊，將它們丟進一個巨大的藤筐里。她的眼神空洞，嘴唇干裂起皮，只有每次看向某個方向時，那死灰般的眼底才會掠過一絲微弱的光芒。

那個方向，是一個稍微避風(fēng)點的礦坑角落。一個瘦小得像只小貓的身影蜷縮在那里，是小梅，他們才五歲的女兒。

小丫頭本該是天真爛漫的年紀(jì)，此時卻像一株被暴風(fēng)雨摧殘過的小草，小臉上沾滿泥污，大大的眼睛里充滿了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恐懼和麻木。

小梅小小的手里拿著一個破碗，艱難地?fù)焓爸厣仙⒙涞?、比黃豆還小的礦石碎屑。這是“仁慈”的監(jiān)工分派給幼童的“輕活”，如果撿不滿一小碗，晚上就沒有那點發(fā)餿的雜糧糊糊。

“快點！磨蹭什么！該死的豬玀！”

一聲粗暴的呵斥伴隨著皮鞭破空聲砸下。

“啪！”

鞭梢精準(zhǔn)地抽在秀英的后背上，本就破爛的衣服瞬間裂開一道口子，皮開肉綻。

秀英痛得渾身一縮，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悶哼，卻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叫出來。她知道，叫出來只會招來更狠的毒打。

揮舞鞭子的是一個叫巴旺的黑皮仆從軍，穿著不合身的倭軍軍服，趾高氣揚。他享受著這種支配他人、尤其是支配曾經(jīng)比他們“高等”的華人的快感，臉上帶著殘忍的笑意。

“看什么看？老東西！你也想試試？”

巴旺見阿昌停下動作，憤怒地瞪著自己，立刻將矛頭轉(zhuǎn)向他，鞭子作勢又要抽下。

阿昌的拳頭在身側(cè)捏得死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巴旺，胸膛劇烈起伏，一股血氣直沖腦門。

但最終，阿昌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的小梅，還看到了妻子哀求的眼神。

沖天的怒火瞬間被冰冷的現(xiàn)實澆滅，只剩下無盡的屈辱和絕望。阿昌猛地低下頭，更加用力地掄起鐵鎬，好似要將所有的憤怒都砸進那冰冷的礦石里。

“哼！賤骨頭！”

巴旺啐了一口，得意地晃著鞭子走開了。

午飯時間，當(dāng)然，如果那能叫午飯的話，只有短短的一刻鐘。

阿昌和秀英像兩條瀕死的魚，癱坐在泥地上，拼命吞咽著碗里渾濁、散發(fā)著酸味的糊糊。

小梅小口小口地喝著，時不時被糊糊里的砂礫硌到牙齒。阿昌把自己碗底僅剩的一點稠的糊糊，小心翼翼地刮到小梅的碗里。

“阿爸！小梅手疼…”

小梅眼里泛著淚花，伸出小手，小小的指頭上全是磨破的血泡和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