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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清帝遜位帝制終（第1頁）

1912年2月11日深夜，紫禁城養(yǎng)心殿內(nèi)，隆裕太后坐在鋪著明黃色軟墊的寶座上，手里捏著一份詔書草稿。六歲的溥儀依偎在她膝頭，剛被太監(jiān)從睡夢中叫醒，揉著惺忪的睡眼，望著殿內(nèi)神色凝重的王公大臣，懵懂不知即將發(fā)生什么。殿外北風卷著雪粒拍打窗欞，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像是為這個延續(xù)了二百六十八年的王朝奏響挽歌。

"太后，袁世凱那邊又派人來了。"內(nèi)務府大臣世續(xù)的聲音帶著顫抖，他身后跟著北洋政府的代表趙秉鈞，手里捧著一份"優(yōu)待條件"清單："清帝退位后，尊號仍存不廢；歲用四百萬兩，由民國政府撥給；暫居宮禁，日后移居頤和園。。。"

隆裕太后想起三年前，光緒帝與慈禧太后相繼駕崩，臨終前將這個風雨飄搖的王朝托付給她。她雖無慈禧的鐵腕，卻也想守住祖宗基業(yè)。可如今，南方半壁江山已落入革命黨之手，北方的北洋軍只聽袁世凱調(diào)遣，宗室親貴們除了哭哭啼啼，竟無一人能拿出對策。

最讓她心驚的是1月26日的爆炸。革命黨人彭家珍用一顆炸彈送宗社黨核心良弼上了黃泉路，那位總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貝勒爺，臨死前的慘叫至今還縈繞在她耳邊。良弼之死像一盆冷水，澆滅了所有主戰(zhàn)派的氣焰。據(jù)《清稗類鈔》記載，此后十幾天里，"宗室親貴攜家眷、細軟逃出北京者，每日數(shù)十家，東直門、西直門的馬車租金暴漲十倍"。趙秉鈞見隆裕猶豫，上前一步低聲道："太后，北洋軍四十九位將領今日聯(lián)名通電，說若再不決定，他們就要率部入京，與王公面議利害。"這話是赤裸裸的威脅。隆?？聪蚬蛟诘厣系拇蟪紓儯挥惺览m(xù)等寥寥數(shù)人垂首拭淚，其他人要么低頭不語，要么眼神躲閃。她突然想起攝政王載灃卸任前說的話："袁世凱不可信，但如今也只能信他了。"

此時的袁世凱正在東華門外的外交部大樓里踱步。他剛收到段祺瑞發(fā)來的密電："禁衛(wèi)軍已換防，馮國璋可保證宮禁安全。"這盤棋，他終于要贏了。

三個月前，他還是清廷的內(nèi)閣總理大臣，帶著北洋軍與革命軍在武漢對峙。當孫中山在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tǒng)時，他立刻指使北洋將領通電反對，揚言"誓死擁護君主立憲"；可當革命黨承諾"只要清帝退位，即舉袁世凱為總統(tǒng)"時，他又轉身對隆裕說"民軍勢大，不如遜位以?；适?。

這種兩面三刀的把戲，他玩得爐火純青。據(jù)《袁世凱年譜》記載，1月中旬，他一面讓趙秉鈞在御前會議上"痛哭流涕"地陳述退位的必要性，一面又讓兒子袁克定暗中散布"革命軍將攻入北京，屠滅宗室"的謠言。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王公大臣，哪里經(jīng)得起這種恐嚇？

最妙的是"逼宮"的時機。他算準了隆裕婦人之仁，特意選在溥儀生日（正月十三）前后展開攻勢，又讓馮國璋（禁衛(wèi)軍統(tǒng)領）保證"優(yōu)待條件絕無更改"，徹底打消了太后最后的顧慮。2月10日，當南京臨時政府正式確認優(yōu)待條款后，他知道，時機到了。

當晚，他在府中宴請徐世昌、楊度等心腹。酒過三巡，楊度笑道："項城（袁世凱字）此舉，既保全了皇室，又成就了共和，真乃不世之功。"袁世凱放下酒杯，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世人會罵我曹操、司馬昭，可他們哪里知道，若非如此，生靈涂炭，國將不國。"這話半真半假——他確實終結了內(nèi)戰(zhàn)風險，但也為自己攫取了最高權力。

2月12日清晨，太和殿里，文武百官按品級排列，卻無一人穿著朝服，都是便裝免冠，神色各異。隆裕太后牽著溥儀的手，一步步走上丹陛，那短短的臺階，仿佛耗盡了她畢生的力氣。

"宣讀退位詔書。"她的聲音嘶啞干澀，幾乎不成調(diào)。侍讀學士徐世昌展開詔書，用顫抖的聲音念道：

"今全國人民心理，多傾向共和。。。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榮，拂兆民之好惡？是用外觀大勢，內(nèi)審輿情，特率皇帝將統(tǒng)治權公諸全國，定為共和立憲國體。。。"

讀到"即由袁世凱以全權組織臨時共和政府"時，殿內(nèi)有人發(fā)出低低的啜泣。隆裕望著階下那些曾經(jīng)高呼"萬歲"的臣子，突然覺得一陣眩暈。她強撐著聽完詔書，將溥儀緊緊摟在懷里，淚水終于決堤而出："祖宗啊。。。不是我要亡大清，是天要亡大清啊。。。"

溥儀后來在《我的前半生》里回憶："我茫然地看著太后哭，又看看那些跪著的人，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茨菢?，也不知道我自己該做什么。我只記得那天很冷，殿里的炭火燒得并不旺?

詔書宣讀完畢，世續(xù)將蓋有"大清皇帝之寶"的詔書交給趙秉鈞，再由他轉呈袁世凱。這個象征著統(tǒng)治權的物件，就這樣在無聲的交接中易手。據(jù)《國聞周報》記載，當詔書文本傳到南京時，孫中山正在召開內(nèi)閣會議，他拿起詔書看了半晌，對眾人說："袁世凱總算做了件好事。"

退位詔書頒布后，隆裕太后閉門不出，終日以淚洗面。她常常對著光緒帝的牌位喃喃自語："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列祖列宗。"1913年2月，這位親手終結了帝制的太后在抑郁中病逝，年僅46歲。袁世凱以民國政府名義為她舉行國葬，謚號"孝定景皇后"，也算給了她最后一點體面。

溥儀依舊住在紫禁城，過著"關門皇帝"的日子。太監(jiān)宮女們還叫他"萬歲爺"，他每天照舊讀書、練字、玩蟋蟀，仿佛外面的世界與他無關。直到1924年馮玉祥逼宮，他才真正走出那座囚禁他的牢籠，后來淪為日本人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