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之墟的雪,下了已有三千年。
崖壁間鑿出的石室里,一盞松脂燈忽明忽暗,將壁上赭石畫的星圖映得恍若活物。圖下石榻上,斜倚著個身長九尺的老者,頭戴十二旒冕冠,玉珠垂落如簾,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頜下銀須,隨呼吸輕輕顫動。
這便是軒轅。彼時他剛平了蚩尤之亂,九黎部落的俘虜擠滿了山下的營地,可凜冬將至,族人們?nèi)远嗍桥麡淙~裹獸皮,夜里凍斃的尸身,每日都要抬出七八具。
“首領(lǐng)!”
石室門被撞開,風(fēng)雪卷著個少年闖進(jìn)來。少年身披件破爛麻布,凍得嘴唇發(fā)紫,懷里緊緊抱著個更小的孩子,那孩子小臉烏青,鼻息已細(xì)若游絲。“阿弟他……他快不行了!”
軒轅猛地坐直,冕冠上的玉珠叮當(dāng)作響。他放下狼皮,接過孩子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那麻布——經(jīng)緯稀疏,風(fēng)一吹便能看見指縫,難怪擋不住嚴(yán)寒。他望向洞外,風(fēng)雪如刀,營地篝火在風(fēng)中瑟縮,恍若隨時會熄滅的殘燭。
“都出去?!避庌@的聲音沉得像石室里的玄鐵,“讓嫘祖帶三個巧手婦人來。”
少年愣了愣,見他眼神凝重,不敢多問,抱著孩子躬身退了。片刻后,一個身著彩綢的婦人領(lǐng)著三個女子進(jìn)來,正是嫘祖。她剛教會族人養(yǎng)蠶繅絲,案上還堆著些雪白的蠶絲,像堆著團(tuán)云。
“夫君喚我?”嫘祖的聲音溫潤如春水。
軒轅指了指案上的獸皮、麻布和蠶絲:“我要做件能擋風(fēng)雪的衣裳?!彼闷饓K獸皮,“此物雖暖,卻硬如甲胄,孩童穿不得;麻布雖軟,卻疏如漁網(wǎng),擋不得風(fēng)?!彼テ鹨话研Q絲,指尖一捻,那絲便纏上指節(jié),“這絲柔且韌,若能織成布,再與麻布相縫,中間填些蘆花,或許……”
話未說完,他已取過一根獸骨,拿起石刀細(xì)細(xì)打磨。石屑簌簌落下,骨針的雛形漸漸顯露。他磨得極慢,眼神專注得像在推演八卦,直到針尖細(xì)如牛毛,又在針尾鑿出個小孔,才算滿意。
“取蠶絲來?!?/p>
嫘祖遞過一縷蠶絲。軒轅將絲穿過針孔,左手按定兩塊麻布,右手持針,竟如握劍般穩(wěn)。第一針下去,從布面穿入,再從半寸外穿出,針腳勻得像丈量過。三個婦人看得呆了——她們往日只用藤蔓捆扎布料,哪里見過這般精巧的法子。
“線要拉緊,針腳要密?!避庌@頭也不抬,指尖翻飛如穿花蝴蝶,“像排布星圖,一顆挨著一顆,才不會漏風(fēng)?!闭f話間,他已將兩塊麻布縫成一片,又取過獸皮裁成領(lǐng)邊,用同樣的法子縫上,最后往夾層里塞了些柔軟的蘆花。
一個時辰后,一件短衫擺在案上。領(lǐng)是圓的,袖是窄的,下擺齊整,針腳細(xì)密如蟻?zhàn)悖骨撇怀銎唇拥暮圹E。
“給那孩子穿上?!?/p>
少年抱著弟弟進(jìn)來,嫘祖親手為孩子換上新衣。那孩子本已牙關(guān)緊咬,穿上衣裳片刻,忽然哼唧了一聲,小手動了動。少年摸了摸衣裳,驚道:“這衣裳……竟不透風(fēng)!”
消息像長了翅膀,傳遍營地。軒轅索性將石室辟為“制衣坊”,教族人磨針、紡線、裁剪。他將麻布裁成七尺長、三尺寬,說這是“人身七尺,衣寬三尺,留三分余地,方得自在”;又教眾人量體裁衣,說“胖者留寸,瘦者收分,若不合身,不如不穿”。
轉(zhuǎn)眼三年過去,部落里再無人因凍斃而亡。人們穿上了各色衣裳,麻布染了草木的青黃,絲綢綴了鳥獸的紋樣。軒轅站在山頭望去,營地炊煙裊裊,身著彩衣的族人往來穿梭,恍若一幅流動的畫。
“夫君這手藝,該有個名字?!辨凶嬲驹谒磉?,輕聲道。
軒轅望著山下,忽然笑道:“就叫‘裁縫’吧。裁者,量體裁衣,如斷木為器;縫者,以線連綴,如合璧為圓?!彼D了頓,又道,“衣裳不止是遮寒,更是體面。人有了體面,才知禮義,才懂廉恥?!?/p>
后來軒轅乘龍升仙,族人便將他的冕冠、骨針、絲線供奉在石室里,稱他為“裁縫祖師”。每逢三月初三他的誕辰,裁縫們都要歇業(yè)一日,擺上最好的布料、最亮的鋼針、最韌的絲線,對著他的畫像三拜九叩。畫像上的軒轅,總穿著件素色麻衣,手里握著根骨針,眼神溫和如春日暖陽。
世代流轉(zhuǎn),骨針變成了鐵針、鋼針,絲線有了棉、麻、絲、絨,可裁縫們的規(guī)矩沒變。開鋪?zhàn)右日堒庌@像,掛在案頭;收徒弟要先教“三針禮”——第一針敬祖師,第二針敬天地,第三針敬衣食父母;做壽衣要留三分松,說是給逝者留“轉(zhuǎn)世的余地”;做嫁衣要繡九只蝴蝶,取“軒轅嫘祖,比翼齊飛”的意頭。
江南有個姓蘇的裁縫,手藝精湛,能將一塊布裁成七件衣裳,件件合身。有人問他秘訣,他指著案頭的尺子道:“我這尺子,一頭刻著‘天’,一頭刻著‘地’,中間刻著‘人’。量衣時,先量天高地厚,再量人心肥瘦,自然錯不了。”這規(guī)矩,便是從軒轅“量體裁衣,如量乾坤”的說法里傳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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