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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海瑞抬棺罵嘉靖（第1頁）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早春，北京東城的海瑞家門前擺著一口嶄新的棺?。?，黑漆锃亮，還系著白綢帶，像是在辦喪事。海瑞活得好好的，這口棺材，是他給自己準備的。

屋里，海瑞正伏案疾書：“陛下之誤多矣，大端在修醮求長生……”這篇后來震動朝野的《治安疏》，字字句句都在罵當朝天子，而海瑞，早已抱定了必死的決心。

海瑞是海南瓊山人，出身并不顯赫，父親早逝，母親謝氏靠做針線活供他讀書。這孩子從小就最喜歡《論語》中的“其身正，不令而行”。

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海瑞中了舉人，卻在會試中兩試不中，后來被派到福建南平當教諭，相當于現(xiàn)在的縣教育局長。這官雖小，他卻干得很認真。

有次延平府知府來視察，隨行官員都跪地迎接，唯獨海瑞站在中間，站的筆直。知府的隨從呵斥：“海教諭，見了大人為何不跪？”海瑞說：“《大明會典》規(guī)定，學官在學校見上官，可不跪。”

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海瑞升任浙江淳安知縣。這地方雖不算富裕，卻因靠近官道，成了官員勒索的重災區(qū)。過往的京官、太監(jiān)，都要地方官“孝敬”，少則幾十兩，多則上千兩，這些錢最后都攤到百姓頭上。海瑞到任第一天，就貼出告示：“凡過往官員，食宿按縣衙標準供應，超標一概不付?！?/p>

有次，嚴嵩的干兒子鄢懋卿（yān

mào

qing）巡查鹽政，路過淳安。這家伙出了名的貪婪，所到之處，勒索受賄。淳安縣丞勸海瑞：“海大人，咱們還是意思意思，送點銀子吧，不然要得罪他的。”海瑞卻讓人備了四菜一湯，都是豆腐、青菜、魚干之類的家常菜。

鄢懋卿見了飯菜，臉都綠了：“海瑞，你就用這個招待本大人？”海瑞躬身道：“大人，淳安百姓窮，下官實在拿不出更多。再說，您巡查前發(fā)過告示，說‘沿途不得鋪張’，下官這是照辦?！臂稠錃獾谜f不出話，拂袖而去，回去就參了海瑞一本，說他“怠慢上官”。幸好海瑞政績實在突出——他到任后清退了被豪強侵占的土地，讓上千戶佃戶回了家，百姓都稱他“海青天”——朝廷沒舍得罷他的官，只是把他調到江西興國當知縣。

離開淳安那天，百姓們夾道相送，有人捧著剛蒸的米糕，有人提著自家釀的米酒，哭著說：“海大人，您別走?。　焙Ｈ鹧廴σ布t了，卻只是拱拱手：“只要心里裝著百姓，在哪里當差都一樣?！?/p>

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海瑞被調到北京，任戶部主事。這官階不高，正六品，卻能接觸到朝廷權力核心。可越靠近權力中心，他心里越發(fā)憤懣——皇帝整天在西苑煉丹，不見大臣；嚴嵩雖倒，可新上來的官員依舊只知逢迎；國庫空空如也，西北邊防軍連軍餉都發(fā)不出，宮里卻在大修道觀。

有天，海瑞路過崇文門，見幾個乞丐在搶半個窩頭，其中一個還是退伍的老兵，腿上留著打仗的傷疤。老兵哭著說：“咱當年守邊關，九死一生，如今卻連口飯都吃不上，皇上不管我們??！”海瑞站在寒風里，心中百感交集。

回到家，他對妻子王氏說：“我要給皇上上奏折?！蓖跏现浪钠?，嚇了一跳：“皇上最恨人提修道的事，楊繼盛大人就是因為這個……”海瑞打斷她：“楊大人是忠臣，我海瑞若怕死，就不配穿這身官服?！?/p>

他開始搜集材料，把嘉靖帝沉迷修道、不理朝政、重用奸佞的種種過錯，一條一條列出來。寫得累了，就用冷水洗把臉；寫得氣了，就拍著桌子罵幾句。寫到“百姓嗷嗷待哺，陛下卻在煉丹求仙”，氣得把筆都摔了，說：“這哪里是皇帝，簡直是誤國的昏君！”

他寫了整整三個月，稿子改了幾十遍，從最初的怒氣沖沖，到后來的痛心疾首。王氏見他日漸消瘦，偷偷抹淚，他卻笑著說：“你別怕，我早就安排好了?！彼业酵l(xiāng)王宏，把家里僅有的二十兩銀子、幾件舊衣服和書稿都交給他：“我若死了，你把這些帶回海南，給我母親養(yǎng)老，書稿能刻就刻，讓后人知道大明曾有過這樣的荒唐君主荒唐的事?！比缓螅腿ス撞匿佊喠四强诠撞?。

嘉靖四十五年二月，海瑞揣著《治安疏》，抬著棺材，直奔紫禁城。走到午門時，侍衛(wèi)攔住他：“你這是干什么？”海瑞朗聲道：“戶部主事海瑞，有本上奏，死諫！”

奏折遞上去的第三天，嘉靖帝在西苑煉完丹，隨手翻看起來。起初還面帶微笑，覺得這個小官膽子不小，敢議論朝政；可越看臉色越沉，看到“陛下春秋已高，不親政事，綱紀弛矣”，“天下人不直陛下久矣”（天下人早就不認可您了），他猛地把奏折摔在地上，怒吼：“反了！反了！這海瑞竟敢罵朕！來人，把他抓起來！”

旁邊的太監(jiān)黃錦趕緊跪下：“陛下息怒。這海瑞是個有名的戇直（gàngzhi，耿直，倔強）人，聽說他上奏折前，已經(jīng)買好了棺材，跟家人都告別了?！奔尉傅坫蹲×?，撿起奏折再看，這次看得慢了些，看到“陛下若幡然悔悟，日御正朝，與宰輔、九卿、侍從、言官講求天下利害，洗數(shù)十年之積誤”，臉色漸漸緩和，最后嘆了口氣：“這海瑞，倒像是比干，可朕并不是紂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