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章 薩爾滸大破明軍（第1頁）

萬歷四十七年（1619年）正月，赫圖阿拉城的雪下得正緊，努爾哈赤站在城樓上，手里攥著一封明軍的檄文。檄文上寫著：“搗其巢穴，以絕后患”。

“大汗，明軍真會來？”四大貝勒之一的代善裹緊了貂皮襖，他剛從撫順關(guān)哨探回來，帶回了消息——明朝集結(jié)了十萬大軍，號稱四十七萬，要分四路直撲赫圖阿拉。

努爾哈赤把檄文往雪地里一扔，“楊鎬這老東西，在遼東當(dāng)了三年經(jīng)略，除了會克扣軍餉，還會干什么？”

《清實(shí)錄·太祖高皇帝實(shí)錄》里記載著這年正月的局勢：“明以楊鎬為經(jīng)略，調(diào)集各路兵馬，號稱四十七萬，分四路來攻。上聞之，召諸貝勒大臣議。上曰：‘明兵分四路而來，我以逸待勞，憑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边@“憑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的話，后來成了中國軍事史上的經(jīng)典戰(zhàn)術(shù)，可在當(dāng)時，后金上下沒幾個人真信——明軍四路兵馬，西路杜松出撫順，北路馬林出開原，東路劉綎出寬甸，南路李如柏出清河，像四張網(wǎng)朝赫圖阿拉罩來，而后金能調(diào)動的兵力，滿打滿算不過六萬。

明軍中最厲害的是西路軍。杜松是明軍里有名的“拼命三郎”，年輕時在塞外跟蒙古人打仗，經(jīng)常光著膀子沖陣，人送外號“杜瘋子”。他帶的三萬人馬是明軍精銳，配備了佛郎機(jī)炮和鳥銃，號稱“一日破撫順，二日搗赫圖阿拉”。

二月二十九這天，杜松的軍隊到了薩爾滸山。他看著山下的蘇子河，河面上的冰還沒化透，泛著青黑色的光?！皞髁钕氯?，一半人扎營薩爾滸，一半人跟我過河，去打界藩城！”他把頭盔往地上一摔，露出滿是胡茬的臉，“讓努爾哈赤看看，我杜松的兵是不是鐵打的！”

此時的界藩城對岸，努爾哈赤正站在山崖上，看著明軍像螞蟻一樣往冰面上爬?！岸潘蛇@蠢貨，把兵分在兩岸，是怕我一口吃不下嗎？”他對身邊的皇太極笑道，“傳我的令，先打薩爾滸的營寨，再回頭收拾過河的殘兵?！?/p>

三月初一的黎明，薩爾滸山的雪又下了起來。杜松的士兵正在帳篷里烤火，突然聽到外面?zhèn)鱽碚鹛斓膮群?。沖在最前面的是后金的紅旗兵，他們穿著紅色棉甲，踩著沒膝的積雪，沖鋒而至。

《明史·杜松傳》里這樣寫這場戰(zhàn)斗：“松欲立首功，夜渡渾河，半濟(jì)，冰裂，溺死者千余。軍至薩爾滸，營未立，大清兵至，松力戰(zhàn)，矢集其首，又被槍，遂死?！笨捎H歷這場戰(zhàn)役的明朝邊兵在《遼左見聞錄》里記的更慘：杜松穿著大紅蟒袍在陣前指揮，后金的弓箭手都朝他射箭，“箭如飛蝗，袍上血如潑墨”。他手里的大刀砍卷了刃，最后被一個后金小兵從背后一矛刺穿，尸體倒在雪地里，紅袍鋪開，像一朵被踩爛的花。

薩爾滸的營寨一破，過河的明軍就成了甕中之鱉。界藩城下的山崖上，后金士兵往下滾石頭，冰面上的明軍被砸得頭破血流，掉進(jìn)冰窟窿里的人，慘叫聲很快就被河水凍住了。到中午時，西路軍三萬多人，只剩下不到三千人逃了回去。

努爾哈赤沒讓士兵休息，他騎著馬往北路趕，“馬林那小子在開原當(dāng)了十年總兵，最怕死，肯定在尚間崖等著看戲呢。”他對代善說，“咱們給他送份‘厚禮’。”

馬林確實(shí)在尚間崖扎了三個營寨，每個營寨外都挖了壕溝，架著佛郎機(jī)炮。他聽說杜松兵敗，嚇得一晚上沒合眼，讓士兵把大炮對準(zhǔn)來路，只要看見后金兵就開火?？伤耍蠼鸨鴷郎?。

三月初二清晨，尚間崖的霧氣還沒散，后金的黃旗兵突然從崖頂沖了下來。馬林的士兵還在給大炮裝火藥，就被砍倒了一片?！秶[亭雜錄》里說馬林“性怯懦，善作虛勢”，此刻他果然第一個策馬逃跑，連印信都扔在了營寨里。他的兩個兒子馬燃、馬熠倒還有些血性，提著刀跟后金兵廝殺，最后都死在亂軍里。北路軍的兩萬人馬，不到半天就潰散了。

接下來輪到東路的劉綎。這位老將已經(jīng)六十多歲，胡子都白了，卻還能拉開三石的弓。他帶的兵里有不少西南土司的“狼兵”，擅長山地作戰(zhàn)，本來是四路軍里最讓人放心的?？伤恢?，杜松、馬林已經(jīng)兵敗，還是按原計劃往赫圖阿拉推進(jìn)。

努爾哈赤玩了個陰招。他讓士兵穿上明軍的衣服，拿著杜松的令牌，去給劉綎送信：“杜總兵已到赫圖阿拉城下，速來會師！”劉綎接過令牌，見上面確實(shí)是杜松的印記，又看送信的士兵穿著明軍服飾，便信了大半。他催著軍隊加快速度，走進(jìn)了阿布達(dá)里岡的山谷。

山谷里的樹都還沒發(fā)芽，光禿禿的枝椏像鬼爪一樣伸向天空。劉綎的軍隊剛走到谷中，兩邊山上突然滾下巨石，接著是箭雨。他大喊“中計”，想掉頭撤退，可后面的隊伍已經(jīng)堵住了谷口?！睹魇贰⒔杺鳌防镉涊d他的最后時刻：“綎持矛戰(zhàn)，殺數(shù)十人，身中數(shù)矢，力竭而死?！彼酿B(yǎng)子劉招孫想把他的尸體搶回來，也被亂刀砍死。東路軍的一萬多人，除了少數(shù)土司兵逃進(jìn)深山，幾乎全軍覆沒。

最后剩下的南路軍李如柏，是名將李成梁的兒子。他本來就不想打仗，接到楊鎬的撤軍令時，如蒙大赦?？沙吠藭r慌不擇路，被后金的少量游騎兵騷擾，士兵自相踐踏，又死了上千人。這位公子哥回到清河后，越想越怕，沒過幾個月就吞金自殺了。

薩爾滸之戰(zhàn)打了五天，明軍損失了四萬五千多人，文武官員死了三百多人，丟失的戰(zhàn)馬、槍炮、糧草堆成了山。后金這邊，傷亡還不到兩千。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城外舉行慶功宴，繳獲的明軍盔甲堆成三座小山。

“大汗，咱們真的贏了？”額亦都喝得滿臉通紅，他的胳膊在薩爾滸之戰(zhàn)中被炮彈炸傷，纏著厚厚的布條。

努爾哈赤舉起酒碗，碗里的米酒還冒著熱氣?！笆昵埃蹅冎挥惺奔?，連圖倫城都怕打不下來。現(xiàn)在，明朝的十萬大軍，在咱們眼里不過是一群羊?！彼厣蠞娏艘煌刖?，“敬杜松，敬馬林，敬劉綎——他們讓我知道，明朝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明朝了?！?/p>

《清史稿·太祖本紀(jì)》里說這場戰(zhàn)役“明由是氣奪，不復(fù)能軍，遼左勢遂不可為”。確實(shí)，薩爾滸之戰(zhàn)后，遼東的局勢徹底反轉(zhuǎn)。以前是明軍追著女真打，現(xiàn)在是后金騎著馬搶明軍的地盤。第二年，努爾哈赤就攻下了開原、鐵嶺；第三年，又占領(lǐng)了沈陽、遼陽。那些曾經(jīng)在遼東作威作福的明軍將領(lǐng)，要么戰(zhàn)死，要么投降，要么像李如柏一樣嚇得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