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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鐵面無私包龍圖（第2頁）

任滿回京時，百姓夾道相送，有老硯工捧來一方樸素的硯臺：“大人，這是小人自家磨的硯，沒刻花紋，望大人不棄。”包拯推辭不過，收下硯臺。行至西江渡口，他忽然想起什么，從包裹里取出那方硯臺，竟揮手?jǐn)S（zhi）入江中。幕僚大驚：“大人，這是百姓心意！”

包拯望著硯臺落水處泛起的漣漪，沉聲道：“我若收此硯，與那些搜刮民脂的貪官何異？心意領(lǐng)了，硯臺卻不能留?！焙髞?，據(jù)說那方硯臺落水處漸漸隆起，形成一座小島，百姓稱之為“擲（zhi）硯洲”，至今猶存。

回京后，包拯因在端州政績卓著，被任命為監(jiān)察御史里行，后升為監(jiān)察御史。這一職位，專司彈劾（hé）百官，動輒得罪權(quán)貴。同僚勸他：“御史言事，當(dāng)委婉含蓄，何必鋒芒畢露？”包拯卻道：“食君之祿，擔(dān)君之憂。若知而不言，是為尸位素餐。”

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西夏李元昊稱帝，宋夏戰(zhàn)爭爆發(fā)。宋軍屢敗，朝野震動。包拯上書《論邊事疏》，直指“將不知兵，兵不知戰(zhàn)，軍政廢弛”，建議“選良將，明賞罰，操練士卒，充實(shí)邊儲”。他又彈劾（hé）鎮(zhèn)守陜西的范雍“庸碌無能，喪師失地”，雖范雍是仁宗乳母的兒子，包拯亦毫不留情。

最令人震驚的，是他彈劾（hé）宰相宋庠（xiáng）。宋庠（xiáng）任相七年，無所作為，時人稱為“木頭宰相”。包拯連上三道奏疏，痛陳“宋庠（xiáng）尸位素餐，敗壞朝綱”，言辭激烈，朝野嘩然。仁宗猶豫再三，最終將宋庠（xiáng）罷相。自此，“包拯彈劾（hé），雷霆萬鈞”的名聲傳遍京城，官員們見了他，無不屏息斂聲，時人謂之“包彈”，與“笑比黃河清”并稱——據(jù)說想看包拯一笑，比黃河水變清還難。

有人說包拯過于嚴(yán)苛，不通人情。他卻在文中寫道：“人言我剛，我謂人柔。剛者，守國法；柔者，恤民情。二者不可偏廢?！?/p>

嘉佑元年（公元1056年），包拯知開封府。消息傳來，汴京百姓奔走相告。開封府號稱“天下第一府”，權(quán)貴云集，積弊最深，歷任府尹少有能任滿一年者。包拯到任當(dāng)日，便命人拆了府門前的登聞鼓，改為“立石告狀”——百姓可直接將狀紙投至石匣中，避免了衙役刁難。

一日，有百姓狀告惠民河兩岸的權(quán)貴霸占河道，建造花園水榭，導(dǎo)致汛期河水泛濫，淹沒民宅。包拯親自帶人丈量河道，發(fā)現(xiàn)確有數(shù)十處違建，其中竟包括宰相富弼（bi）、樞密使晏殊（shu）的別院。屬官勸道：“大人，這些都是朝廷重臣，得罪不起啊！”

包拯迎風(fēng)而立：“河道乃國家之地，豈容私人侵占？若不治此風(fēng)，何以安民？”他下令限期拆除所有違建，逾期者嚴(yán)懲。富弼（bi）派人送來名帖，包拯看也不看，擲于地上：“若再求情，一并彈劾！”最終，惠民河得以疏浚，百姓稱其為“包公河”。

最著名的，當(dāng)屬“陳州放糧案”。時陳州大旱，百姓流離失所，而轉(zhuǎn)運(yùn)使王逵與國舅張堯佐（仁宗張貴妃之弟）卻克扣賑災(zāi)糧，將霉米充作好米發(fā)放，私吞巨額糧款。包拯接到訴狀后，力請前往陳州查案。

他帶著展昭微服南下，見陳州百姓啃食觀音土，餓殍遍野，不禁潸然淚下。他暗中搜集證據(jù)，查獲王逵與張堯佐的密信，又找到被克扣的好米藏匿處?；亻_封后，他在御前力陳二人罪狀，張貴妃在后宮哭鬧求情，仁宗一時動搖。

包拯跪在金鑾殿上，從清晨到黃昏，不肯起身：“陛下若姑息奸佞，臣寧死不奉詔！”他的額頭磕破了，鮮血染紅了玉階。仁宗最終被其赤誠打動，下旨將王逵、張堯佐交開封府問罪。

行刑那日，開封府外擠滿了百姓。包拯身著緋袍，端坐公堂，喝令：“取龍頭鍘來！”張堯佐嚇得癱軟在地，高呼“姐姐救我”。包拯厲聲道：“你克扣賑災(zāi)糧時，可曾想過陳州百姓的兒女？今日，便是你的報應(yīng)！”

刀光落下，鮮血濺濕了“明鏡高懸”的匾額。百姓們見狀，紛紛跪地叩首，山呼“包青天”。自此，“包黑子”的威名傳遍大江南北。

包拯在開封府任職雖僅兩年，卻革除弊政，平反冤獄。他離任時，百姓傾城相送，獻(xiàn)上萬民傘。包拯推辭道：“傘乃遮雨之物，我何德何能，受此大禮？若要謝我，便請記?。鹤窦o(jì)守法，莫做虧心事，便是對我最好的報答?！?/p>

嘉佑（you）六年（公元1061年），包拯升任樞密副使，成為執(zhí)政大臣。此時的他，已是花甲之年，鬢角染霜，臉上的皺紋如刀刻般深刻，唯有那雙眼睛，依舊黑亮如昔。他深知位高權(quán)重，更需謹(jǐn)慎，家中屏風(fēng)上，親手書寫著“廉者民之表也，貪者民之賊也”，每日觀之自省。

他的家中，陳設(shè)極為簡樸，妻子董氏穿著布衣，親自下廚。兒子包繶（yi）娶了三朝元老崔立的女兒，包拯卻告誡兒媳：“崔家世代簪纓，更要恪守家訓(xùn)，不可仗勢欺人?！卑X（yi）婚后一年病逝，兒媳崔氏守節(jié)未嫁，撫養(yǎng)幼孫包文輔（包繶之子），包拯對其極為敬重，稱她“有古烈女之風(fēng)”。

嘉佑（you）七年（公元1062年）五月，包拯巡視南京（今河南商丘），途中染病，返回汴京后，病情日益加重。仁宗親自到家中探望，見他居住的房屋低矮狹小，陳設(shè)簡陋，動容不已。

包拯躺在床上讓兒子取出早已寫好的遺囑，呈給仁宗：“后世子孫仕宦，有犯贓者，不得放歸本家，死不得葬大塋中。不從吾志，非吾子孫?！?/p>

仁宗看罷，淚水奪眶而出。同年五月二十五日，包拯溘（kè）然長逝，享年六十四歲。噩耗傳出，汴京百姓罷市哀悼，連乞丐都在街頭燒紙痛哭。靈柩歸鄉(xiāng)之日，沿途百姓自發(fā)設(shè)祭，隊(duì)伍綿延數(shù)十里。

包拯死后，仁宗追贈他為禮部尚書，謚號“孝肅”——“孝”者，念其侍奉雙親；“肅”者，贊其執(zhí)法嚴(yán)明。在合肥的包公墓中，出土了一方墓志銘，由樞密（shu

mi）副使歐陽修撰寫，其中寫道：“拯性峭直，惡吏苛刻，務(wù)敦厚，雖甚嫉惡，而未嘗不推以忠恕也。與人不茍合，不偽辭色悅?cè)?，平居無私書，故人、親黨皆絕之。雖貴，衣服、器用、飲食如布衣時。”

這便是包拯，一個生于寒微卻志在天下的書生，一個孝順父母卻不徇（xun）私情的兒子，一個彈劾權(quán)貴卻心系百姓的御史，一個鐵面無私卻心懷仁愛的法官。他的黑面，并非天生異相，而是剛正不阿的象征；他的月牙，不是天上星辰，而是照破黑暗的明鏡。他“清正廉潔、執(zhí)法如山”的精神，如同一座豐碑，矗立在中華文明的長河中，提醒著后人：什么是正義，什么是良知，什么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