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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朱棣起兵奪皇位（第1頁）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的冬天，北平（今北京）燕王府，朱棣卻仍在書房查看地圖。地圖上應(yīng)天府（今南京）的位置，被朱砂筆圈了個刺眼的紅圈。

這年夏天，七十一歲的朱元璋在南京皇宮駕崩，遺詔里寫著"皇太孫允炆仁明孝友，天下歸心，宜登大位"。朱允炆登基時剛滿二十二歲，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朱棣記得四月朝覲時，這位新皇帝在文華殿召見諸王，特意讓侍臣朗讀《治安策》里"削藩以安天下"的段落。

建文元年（1399年）正月，朱允炆的詔書送到北平，要將燕王府的護(hù)軍精銳調(diào)往廣西。朱棣拖著病體（據(jù)說當(dāng)時正患風(fēng)痹bi，即風(fēng)濕）登上城樓，看著那些曾隨他北伐蒙古的老兵背著行囊走過，有人抬頭望見他，偷偷抹了把臉。當(dāng)晚，王府長史葛誠被密詔召回南京，臨行前朱棣握著他的手說："我與你同飲北平水二十載，莫負(fù)初心。"可三個月后，從南京逃回的舊部帶來消息：葛誠在御前揭發(fā)燕王"陰養(yǎng)死士，圖謀不軌"。

北平城里開始流傳奇怪的傳聞。有賣菜的老漢說，半夜經(jīng)過燕王府后墻，聽見院里有鐵石相擊之聲，還夾雜著馬嘶；藥鋪掌柜則說，近來王府采購的當(dāng)歸、紅花是往常的十倍，像是在囤積治刀傷的藥材。這些話傳到應(yīng)天，朱允炆立刻派工部侍郎張昺（bing）、北平都指揮使謝貴前來"輔佐"燕王，實(shí)則監(jiān)視。兩人到任后，把燕王府周圍的客棧都換成了自己的親信，連賣豆腐腦的攤點(diǎn)都安插了眼線。

朱棣決定演場戲。七月的一天，北平布政司衙門的官吏們正在議事，忽然聽說燕王瘋了。眾人趕到王府，只見朱棣穿著件破爛龍袍，在庭院里搶奪下人手里的西瓜，啃得滿臉汁水，還對著太陽大喊："天熱！我要冰塊！"張昺讓人把他扶到書房，剛說要匯報政務(wù)，朱棣突然倒在地上抽搐，嘴里吐出白沫?！睹魇芳o(jì)事本末》里記載這幕時寫："王盛夏圍爐，呼寒甚，宮中亦杖而行。"（燕王在盛夏圍著火爐，大喊寒冷，在宮里也要拄著拐杖走路）。

可這場戲沒能演太久。謝貴在燕王府侍衛(wèi)里安插的眼線密報，說王爺每天深夜都在密室里與道衍和尚議事。道衍就是姚廣孝，這位披著袈裟的謀士據(jù)說曾對朱棣說："臣奉白帽著王"（"王"字加"白"為"皇"），此刻正拿著一幅星象圖勸他："紫微星犯北斗，此乃易主之象。"八月，朱允炆密令張昺逮捕燕王府官屬，謝貴則率衛(wèi)隊(duì)包圍王府。

八月癸酉日，張昺和謝貴帶著三千士兵來到燕王府，說是"奉旨查驗(yàn)府庫"。朱棣在端禮門設(shè)宴招待，席間忽然拍案："如今奸臣當(dāng)?shù)?，?gòu)陷親王，你們難道也要助紂為虐？"話音剛落，埋伏在屏風(fēng)后的朱能、張玉等人沖了出來，將兩人按在地上。朱棣親自拔劍，劍鋒卻在張昺頸前停住——這人曾是他麾下的百戶，跟著他在漠北砍過蒙古人的腦袋。可想起葛誠的背叛，他還是咬著牙揮了下去。

鮮血濺在"靖難"的大旗上，這面旗是道衍連夜讓人縫制的，青緞為底，金線繡著"奉天靖難"四個大字。朱棣站在王府臺階上，對著聚集的將士們高喊："太祖皇帝有訓(xùn)，朝有奸佞，親王可以舉兵清君側(cè)！如今齊泰、黃子澄蠱惑皇上，削我手足（指周、湘、代、岷諸王已被廢黜），我今日起兵，非為奪權(quán)，只為清君側(cè)，復(fù)祖制！"

消息傳到南京，朱允炆正在文華殿和方孝孺討論《周禮》，聽到北平失守，手里的玉圭掉在地上摔出個缺口。黃子澄上前道："陛下勿憂，臣舉薦李景隆為帥，定能平定叛亂。"這位李景隆是開國功臣李文忠的兒子，長得儀表堂堂，卻從沒打過仗。朱棣聽說朝廷派他來，笑著對諸將說："李景隆膏粱子弟，只會紙上談兵，咱們這下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

建文元年冬天，李景隆帶著五十萬大軍包圍北平，架起云梯攻打張掖門。當(dāng)時朱棣正在永平（今盧龍）作戰(zhàn)，守城主將是他的長子朱高熾。這位后來的洪熙帝身有殘疾，走路一瘸一拐，卻極有韌性。他讓人在城墻上潑水，寒冬臘月里，城墻瞬間凍成冰殼，敵軍爬上去就打滑。有天夜里，朱高熾選了三百勇士縋（zhui，用繩子拴住人或物從上往下送）城而下，摸到南軍大營放了把火，李景隆嚇得從床上跳起來，光著腳跑出中軍帳，連靴子都跑丟了一只。

第二年春天，朱棣回師北平，在白溝河與李景隆展開決戰(zhàn)。南軍的火器營很厲害，火箭像蝗蟲一樣飛來，燕軍的戰(zhàn)馬嚇得連連后退。朱棣親率精騎沖擊，坐騎卻被流矢射中，換了三次馬，頭盔都被砍掉了一角。危急關(guān)頭，他次子朱高煦帶著數(shù)千騎兵殺到，這人勇猛得像頭豹子，揮著槊（shuo，古代兵器，長矛的一種）大喊："父王莫怕，兒來了！"據(jù)說他殺得興起，連鎧甲都脫了，光著膀子在陣中橫沖直撞。

這場仗打了三天三夜，白溝河的水都被染紅了。南軍大敗，李景隆騎著快馬往南逃，沿途丟棄的糧草器械堆成了山。有個叫馬三保的燕軍小校，在清理戰(zhàn)場時撿到一面南軍的帥旗，旗角繡著"平燕將軍"四個字，他偷偷把旗角撕下來塞進(jìn)懷里——多年后，他會以鄭和的名字名揚(yáng)四海。而在南京，黃子澄捶著柱子哭："臣薦人不當(dāng)，罪該萬死！"朱允炆卻只是呆呆地看著地圖，上面燕軍的箭頭正一點(diǎn)點(diǎn)向南推進(jìn)。

戰(zhàn)爭打了兩年，燕軍雖然勝多負(fù)少，卻始終沒能突破山東防線。濟(jì)南守將鐵鉉（xuàn）是個硬骨頭，不僅多次擊退燕軍，還在城頭掛出朱元璋的畫像，讓朱棣投鼠忌器。有次朱棣差點(diǎn)被鐵鉉的伏兵活捉，只帶著三個護(hù)衛(wèi)逃出重圍，沿途靠吃野果充饑。道衍和尚在北平為他占卜，說"直取南京，不必戀戰(zhàn)"，這句話成了戰(zhàn)局的轉(zhuǎn)折點(diǎn)。

建文四年（1402年）正月，朱棣繞過濟(jì)南，率軍直撲徐州。四月在靈璧大敗南軍主力，俘虜了平安等三十七員將領(lǐng)。這些將領(lǐng)大多是朱元璋的舊部，見了朱棣紛紛下跪，有人哭道："王爺，咱們都是跟著太祖爺打天下的，何苦自相殘殺！"朱棣扶起他們，解下自己的披風(fēng)給平安披上："弟兄們，我不是要反朝廷，是要清君側(cè)?。?

六月初三，燕軍抵達(dá)浦口，與南軍最后的精銳隔江對峙。朱棣望著滔滔江水，想起四年前從北平出發(fā)時的情景，那時身邊只有八千人，如今已是數(shù)十萬大軍?？伤睦锴宄灰^了這江，就再無回頭路。當(dāng)晚，江面上刮起南風(fēng)，燕軍的戰(zhàn)船借著風(fēng)勢直沖南岸，南軍的水師一觸即潰。有個叫王景的小官，本來是奉命來勸降朱棣的，見燕軍勢大，當(dāng)場脫下官服換上燕軍的鎧甲。

六月十三日，燕軍兵臨南京城下。金川門守將是谷王朱橞（hui）和李景隆，這兩人一個是朱棣的弟弟，一個是前南軍統(tǒng)帥。李景隆站在城樓上，看著燕軍陣列里飄揚(yáng)的"靖難"大旗，忽然讓人打開城門。朱棣拍著他的肩膀說："李將軍識時務(wù)，將來必有大用。"

燕軍入城時，百姓們躲在門后偷看，只見這些士兵雖然衣衫破舊，卻紀(jì)律嚴(yán)明，沒人敢搶東西。

皇宮里早已亂作一團(tuán)。朱允炆在奉天殿來回踱步，齊泰、黃子澄勸他逃往浙江，徐達(dá)的兒子徐輝祖則跪在地上請戰(zhàn)："陛下，臣愿死守宮門！"片刻后，宮里燒起了大火?；鹗菑睦帉m燒起來的，據(jù)說朱允炆帶著皇后和太子，在火海里自焚了。也有人說，他從地道逃了出去，換上僧衣，往云南方向去了。朱棣進(jìn)城后在灰燼里找到一具燒焦的尸體，分不清男女，只能對著尸體哭道："侄兒啊，你怎么就這么想不開！"

三天后，朱棣在群臣的"勸進(jìn)"下登基，改元永樂。

許多年后，南京城里還流傳著關(guān)于這場變故的傳說。有人說，朱棣進(jìn)城那天，看見一個穿龍袍的少年從皇宮里跑出來，轉(zhuǎn)眼間就消失在秦淮河的霧氣里。還有人說，每年六月十三日，金川門的門軸會自己轉(zhuǎn)動，像是在迎接什么人。

而在山東濟(jì)南的大明湖畔，鐵鉉的雕像矗立了數(shù)百年。雕像里的將軍怒目圓睜，仿佛還在守衛(wèi)著這座他曾用生命捍衛(wèi)的城市。當(dāng)?shù)匕傩照f，每逢陰雨天，就能聽見雕像里傳出嘆息聲，像是在感慨世事無常。

這場持續(xù)四年的"靖難之役"，讓明朝的皇位從朱元璋的長孫傳到了四子手里，也讓這個王朝的命運(yùn)拐了個彎。朱棣或許沒想到，他當(dāng)年為了證明自己繼位的合法性所做的種種努力——編修《永樂大典》、派遣鄭和下西洋、遷都北京——會成為后世銘記的功績。而那個在大火中消失的朱允炆，則成了明史里一個永遠(yuǎn)解不開的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