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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牛僧孺對策激黨爭（第1頁）

一、元和三年制舉考場：寒士筆尖戳破天

元和三年早春的長安曲江池，春水剛化開薄冰，貢院槐樹下卻透著刺骨寒意。三十歲的河南考生牛僧孺展開素絹，筆尖在硯臺里蘸足濃墨，抬眼瞥見主考官李吉甫緊繃的臉，深吸一口氣寫下首句：“如今的朝廷，權(quán)柄旁落臣下，政令出自多門，這可不是國家的福氣?。　?/p>

牛僧孺，字思黯，打小沒了父親，全靠母親紡織供他讀書?！杜f唐書》說他“少孤貧，力學(xué)強(qiáng)記”——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卻把書念得滾瓜爛熟。這年他參加制舉考試，科目是“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說白了就是皇帝讓考生挑朝政的刺兒。同場的皇甫湜（shi）湊過來看，倒抽一口涼氣：“思黯，你寫‘權(quán)移于下’，是說藩鎮(zhèn)還是宦官?。俊迸Ｉ婵嘈Γ骸岸紱]放過?！苯又P尖一沉：“河朔三鎮(zhèn)節(jié)度使，父死子繼，簡直是國中之國；神策軍的宦官們握著兵權(quán)，倒像是‘皇帝的皇帝’了?！边@話直戳?xí)r弊，旁邊的考官驚得放下茶杯，手指在桌案上敲得“篤篤”響——河朔藩鎮(zhèn)割據(jù)是憲宗的心病，神策軍更是皇帝倚仗的親軍，這小子膽子也太大了！

二、宰相拍案：紫宸殿上的官場地震

放榜那天，牛僧孺、皇甫湜、李宗閔三人被評為上等。憲宗在紫宸殿召見考官，正要嘉獎，宰相李吉甫突然沖出來，手里攥著考卷副本吼道：“陛下！這幾個人誹謗朝政，動搖國本，怎么能錄用？”

李吉甫是李德裕的父親，正主張強(qiáng)硬削藩。他指著“藩鎮(zhèn)跋扈”那句喊：“這些寒士不懂打仗的難處，卻瞎議論邊防！要是重用他們，陛下的削藩大計就全毀了！”憲宗翻到“宦官專權(quán)”那段，見寫著“刑罰賞賜全由他們定，連宰相都敢欺壓”，臉色瞬間沉下來——神策軍是他的心頭肉，哪容得如此批評？《唐語林》記了個狠細(xì)節(jié)：李吉甫越說越氣，當(dāng)著皇帝的面甩了主考官楊于陵一巴掌，罵道：“你們錄取這種人，是想把我放在什么境地？”憲宗連忙攔住，卻還是下旨：“牛僧孺等人雖然有才，但說話太沖，不能馬上重用?！比穗S即被貶為縣尉，牛僧孺去了伊闕（今河南洛陽），臨走前在驛站墻上題詩：“馬蹄踏碎長安月，誰念寒士鬢上霜?！薄L安城的月光被馬蹄踩碎了，可誰又在乎我們這些窮書生的白發(fā)呢？

三、長慶科場恩怨：宿敵之子的復(fù)仇局

長慶元年，牛僧孺已是戶部侍郎，卻在這年科舉栽了跟頭。當(dāng)時李宗閔主持考試，錄了楊汝士等十人，大多是士族子弟。時任御史中丞的李德裕立刻彈劾：“考試不公平，請重新考！”復(fù)試結(jié)果出來，楊汝士等七人被刷掉，李宗閔貶去劍州當(dāng)刺史。牛僧孺為好友鳴不平，朝堂上跟李德裕吵起來：“德裕公，科舉選人才，怎能摻雜私怨？”李德裕冷笑：“牛公還記得元和三年嗎？當(dāng)年你罵藩鎮(zhèn)，今天卻護(hù)著朋黨，不覺得矛盾嗎？”（《新唐書·牛李傳》）

野史《云仙雜記》說，復(fù)試那天，李德裕故意讓書吏在考場外放鞭炮嚇考生，還偷偷調(diào)換考卷。牛僧孺則聯(lián)絡(luò)翰林學(xué)士元稹，在憲宗面前彈劾李德?！肮珗笏匠稹薄＿@場科場案成了牛李黨爭的導(dǎo)火索——就像兩堆干柴，元和三年的火星沒熄滅，現(xiàn)在終于燒起來了。

四、四十年黨爭棋局：寒士與士族的拉鋸戰(zhàn)

從長慶到大中年間，牛李兩黨斗了整整四十年。牛黨大多是科舉出身的寒士，主張對藩鎮(zhèn)睜只眼閉只眼；李黨多是士族子弟，堅持硬剛削藩?！杜f唐書》總結(jié)得明白：“牛黨看重科舉，李黨看重門第；牛黨講究寬和，李黨講究威嚴(yán)?！?/p>

太和三年，牛僧孺當(dāng)上宰相，頭一件事就是罷免李德裕的西川節(jié)度使。李德裕在蜀地干得不錯，曾收復(fù)維州（今四川理縣），牛僧孺卻以“守信最重要”為由，把維州還給了吐蕃。《資治通鑒》說，吐蕃贊普聽了直樂：“牛公真是仁厚，比李德裕強(qiáng)多了?！边@話聽著像夸人，其實(shí)是笑話牛黨軟弱。

到了會昌元年，李德裕拜相，反手就把牛僧孺貶去循州當(dāng)長史。他在詔書中寫：“牛僧孺早年靠考試混進(jìn)朝堂，卻勾結(jié)權(quán)貴，迷惑圣上。”（《李德裕文集》）牛僧孺接到貶書時，正看見窗外梅花飄落，對家人嘆道：“當(dāng)年曲江池寫對策時，就該想到有這么一天?！?/p>

五、甘露之變冷眼：黨爭里的生存哲學(xué)

太和九年的甘露之變，宦官仇士良?xì)⒘嗽紫嗤跹牡惹в嗳耍醚鞒珊?。牛僧孺?dāng)時被罷相在家，侄子牛叢勸他：“叔父怎么不上書救救大臣們？”他搖搖頭：“這是宦官跟李訓(xùn)、鄭注的爭斗，我要是插手，下一個死的就是我?！保ā短脐I史》）

他的冷靜是黨爭逼出來的。甘露之變前，李黨支持李訓(xùn)，牛黨保持中立，結(jié)果兩邊都被宦官收拾了。事變后，仇士良請牛僧孺出山，他裝病不去，跑到洛陽建了座“歸仁園”，天天跟白居易、劉禹錫寫詩玩。白居易在《贈牛相公》里寫：“宦海浮沉四十年，回來還帶著滿肚子愁?！?/p>

六、會昌滅佛之爭：政見背后的文化較量

會昌年間，李德裕支持武宗滅佛，拆了四萬多座寺廟，二十六萬僧尼還俗。牛僧孺卻上奏：“佛教雖是外來的，但講慈悲，何必全毀掉？”他建議“留大寺，精簡僧尼”，被李德裕懟回去：“牛公又想和稀泥！”（《佛祖統(tǒng)紀(jì)》）

這事兒本質(zhì)是文化路線之爭。李黨推崇儒家禮法，瞧不上佛教；牛黨不少人受禪宗影響，主張包容。牛僧孺在洛陽建了座“石竹寺”，親自給佛像寫碑文，說：“佛不是外人，關(guān)鍵在慈悲，毀寺廟不如教化人?！边@溫和勁兒，跟李德裕的強(qiáng)硬正好相反。

七、身后評說：歷史天平上的兩敗俱傷

大中元年，李德裕被貶到崖州（今海南三亞），第二年就病死了。臨死前寫《窮愁志》，還在罵牛黨：“牛僧孺這些人嫉賢妒能，把國家都搞壞了！”牛僧孺在洛陽聽說消息，讓人擺了酒席，卻對著空座位嘆氣：“德裕公啊，你我斗了一輩子，最后誰也沒贏?！保ā对葡呻s記》）

《新唐書》評價得公道：“牛李都是賢相，可惜被朋黨蒙蔽，最后兩敗俱傷?！彼稳怂纹钤趥骱笳f：“朋黨這事兒，從科舉開始，因權(quán)位壯大，最后把國家都坑了?！边@場黨爭掏空了中唐的家底，等到黃巢起義時，牛李兩黨早沒影了，只留下一句感嘆：“趕走河北的叛賊容易，趕走朝廷的朋黨難??！”（《資治通鑒》）

八、千年余響：科舉與門第的世紀(jì)博弈

如今河南伊川的牛僧孺墓，墓碑早風(fēng)化得模糊了，只?！疤乒侍由賻熍９埂睅讉€字能認(rèn)。當(dāng)?shù)匕傩战兴芭Ｘ┫唷?，傳著“牛李斗智”的故事：說兩人在洛陽下棋，牛僧孺用“馬”代表科舉寒士，李德裕用“車”代表士族門閥，下了三天三夜沒分勝負(fù)，最后棋盤變成了龍門石窟的“下棋石”。

從元和三年的對策到會昌年間的貶謫，牛僧孺的一生串起了中唐黨爭的核心矛盾——科舉寒士和士族門閥的權(quán)力較量。今天再讀他的對策，還能感受到那份“直言極諫”的勇氣，而他與李德裕四十年的恩怨，成了中國歷史上最典型的朋黨案例就像司馬光在《資治通鑒》里說的：“朋黨這禍害，開頭是君子爭政見，最后卻被小人利用，這就是唐朝衰落的原因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