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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郭雀兒黃袍加身（第1頁）

后梁開平元年（907年），邢州（今河北邢臺）街頭，一個滿臉橫肉的少年正抱著酒壇啃燒雞，油漬順著胡茬往下滴。忽聽得“哐當”一聲，他踢翻了肉攤，攤主揪住他衣領(lǐng)怒罵：“郭威！你吃白食還撒野？”少年咧嘴露出缺了半顆的門牙：“王屠戶，老子日后當了節(jié)度使，讓你天天給我宰豬！”圍觀百姓哄笑，誰也沒料到，這個被叫做“郭雀兒”的混不吝（《新五代史》載其綽號“郭雀兒”），日后竟真坐上了龍椅。

郭威出身貧寒，父親郭簡本是晉王李克用麾下的順州刺史，卻在他年幼時被幽州節(jié)度使劉仁恭所殺。母親王氏帶著他逃往潞州，途中染病身亡。孤苦伶仃的郭威只能在市井間摸爬滾打，學(xué)會了打架斗毆、賭博酗酒，活脫脫一個市井無賴?！稏|都事略》記載，他曾在脖頸刺上一只飛雀紋身，從此“郭雀兒”的名號傳遍邢州，連官府都拿他沒辦法。

但這潑皮卻有不尋常之處。他嗜酒卻不貪杯，好賭卻懂得見好就收，更愛捧著《閫外春秋》（古代兵書）看得入神。有次他與人斗毆，被打得頭破血流，仍大笑道：“打不過你，是我技不如人；但若論行軍打仗，你十個也抵不上我！”這番狂言，倒真被路過的李繼韜（潞州節(jié)度使）聽了去。李繼韜見他身材魁梧、眼神銳利，竟將他收入帳下——這一決定，成了郭威命運的轉(zhuǎn)折點。

后晉天福十二年（947年），太原城頭戰(zhàn)旗獵獵。河?xùn)|節(jié)度使劉知遠正要稱帝，卻發(fā)現(xiàn)印璽不見了蹤影。正當眾人慌亂時，郭威從懷里掏出一枚刻著“受命于天”的玉印：“此乃小人連夜趕制，雖不及真品，應(yīng)急足夠?！保ā杜f五代史·周太祖紀》）劉知遠大喜，當即封他為樞密副使，從此將其視為心腹。

郭威的崛起，靠的是實打?qū)嵉谋臼?。開運四年（947年），契丹滅后晉，中原大亂。郭威獻策劉知遠：“契丹雖強，但水土不服，必不能久居。主公可先按兵不動，待其北撤時再出擊?！惫?，契丹北歸途中燒殺搶掠，民怨沸騰，劉知遠趁機揮師南下，一舉收復(fù)洛陽、汴京，建立后漢。郭威因功升任樞密使，執(zhí)掌全國兵權(quán)。

劉知遠臨終前，拉著郭威的手說：“朕兒承佑年幼，以后就靠你輔佐了?！保ā顿Y治通鑒》）誰也沒想到，這句托孤之語，竟埋下了后漢滅亡的伏筆。新帝劉承佑生性猜忌，聽信寵臣李業(yè)的讒言，認為郭威功高震主，密謀鏟除他。乾佑三年（950年），劉承佑派人刺殺郭威，消息卻提前泄露。郭威怒不可遏：“我為劉家出生入死，竟遭此毒手！”他立刻以“清君側(cè)”為名，率軍殺向汴京。

乾佑三年（950年）冬，澶州（今河南濮陽）城外，郭威的大軍扎下營寨。士兵們交頭接耳：“皇帝要殺郭公，我們賣命卻要送命，這算什么事？”突然，一陣騷動傳來，數(shù)千將士涌到郭威營帳前，高呼：“愿奉郭公為天子！”（《舊五代史》）郭威“驚慌失措”地跑出帳外，卻被將士們團團圍住，一件黃色的軍旗披在了他身上——這便是歷史上著名的“黃袍加身”，比趙匡胤早了整整九年。

這場戲碼，實則是郭威的精心布局。據(jù)《五代史補》記載，郭威的謀士魏仁浦曾獻計：“主公若想名正言順稱帝，需借將士之手?！庇谑?，郭威暗中授意親信在軍中散布消息，煽動士兵情緒，又故意讓軍旗“意外”出現(xiàn)在營帳附近。當“黃袍”加身的那一刻，他還假意推辭：“你們這是陷我于不忠不義！”但將士們以死相逼，他才“勉強”答應(yīng)。這場自導(dǎo)自演的鬧劇，將篡位之舉包裝成“民心所向”。

郭威稱帝后，定國號為“周”，史稱后周。他深知百姓歷經(jīng)戰(zhàn)亂，急需休養(yǎng)生息，于是頒布新政：廢除后漢的苛捐雜稅，將無主荒地分給流民耕種；嚴懲貪官污吏，曾因縣令克扣賑災(zāi)糧，當眾杖斃二十余人?！秲愿敗酚涊d，短短一年間，后周“戶口漸增，田野日辟”，百姓終于能吃上飽飯。

顯德元年（954年），潞州城外，四十萬大軍對峙。北漢劉崇趁郭威駕崩，聯(lián)合契丹南下，妄圖一舉滅周。繼位的柴榮（郭威養(yǎng)子）決定御駕親征，卻遭群臣反對：“陛下新立，不宜輕動?！辈駱s拍案而起：“若劉崇進逼，朕有何面目見先帝？”（《資治通鑒》）郭威臨終前曾對他說：“為政以德，治軍用威?！贝丝?，他要用一場勝利證明自己。

戰(zhàn)斗打響，北漢軍隊在契丹騎兵的掩護下，發(fā)起猛烈攻擊。周軍右翼樊愛能部竟臨陣脫逃，瞬間軍心大亂。千鈞一發(fā)之際，柴榮親自率軍沖向敵陣，身邊的親兵死戰(zhàn)不退?！杜f五代史》描繪：“柴榮頭盔被箭射穿，血染戰(zhàn)袍，仍揮舞長槍高呼‘殺賊’！”郭威留下的老將趙匡胤見勢，振臂高呼：“主上面臨險境，我等怎可貪生？”他率兩千精兵，從側(cè)翼突襲北漢軍，硬是扭轉(zhuǎn)了戰(zhàn)局。

高平之戰(zhàn)以周軍大勝告終，斬殺北漢萬余人。戰(zhàn)后，柴榮嚴懲逃兵，樊愛能等七十余名將領(lǐng)被當眾斬首，威震全軍。這場勝利不僅穩(wěn)固了后周的統(tǒng)治，更為后來的“世宗改革”奠定了基礎(chǔ)。而趙匡胤在戰(zhàn)場上的英勇表現(xiàn)，也引起了柴榮的注意，為他日后的崛起埋下了伏筆。

顯德元年（954年），汴梁皇宮內(nèi)，郭威已病入膏肓。他喚來養(yǎng)子柴榮，指著皇宮地磚說：“朕出身寒微，深知百姓疾苦。你繼位后，務(wù)必要輕徭薄賦?！庇謴恼磉吶〕鲆粋€木匣：“此乃歷代皇帝治國方略，你需每日研讀?！保ā缎挛宕贰罚┧麤]有提及傳位之事，因為早在五年前，他便已將柴榮收為養(yǎng)子，并委以重任——這是他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

郭威無子，卻有兩個外甥李重進和女婿張永德。按常理，外甥或女婿繼位順理成章，但他卻選擇了與自己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柴榮。據(jù)《涑水記聞》記載，他曾對心腹說：“重進雖勇，但驕橫；永德雖賢，卻優(yōu)柔。唯有柴榮，文能治國，武能安邦?！睘榱俗尣駱s順利繼位，他臨終前特意安排李重進向柴榮行君臣之禮，徹底斷絕了其爭位的念頭。

郭威的眼光沒有錯。柴榮繼位后，史稱“周世宗”，他繼承養(yǎng)父遺志，南征北戰(zhàn)，西敗后蜀，三征南唐，北伐契丹，幾乎將中原統(tǒng)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