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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染匠祖師爺·葛洪：丹爐煉出七彩色，染缸浸得錦衣華（第1頁）

永和十年暮春，羅浮山云霧如濤，漫過青玉峰的丹爐遺址。葛洪身披玄色道袍，正蹲在煉丹房后的青石上，凝視著陶甕中那方浸得靛藍的麻布。布上的色澤沉凝如深海，皂角水反復(fù)搓揉，竟絲毫不褪，倒比煉了三十年的金丹更令這位年過六旬的道者心頭震顫。

葛洪自幼好道，遍歷名山求仙訪道，中年時攜弟子隱居羅浮山，筑爐煉丹，欲求長生之術(shù)。他的煉丹房陳設(shè)簡陋，三足鼎爐銹跡斑斑，案上堆滿《周易參同契》《黃帝九鼎神丹經(jīng)》等典籍，墻角斜放著幾束藍草、紫草，皆是嶺南常見的草木——這些本是入藥之物，卻因一場意外，與染布之術(shù)結(jié)下不解之緣。

那日煉"九轉(zhuǎn)大還丹"，葛洪按古方將硫化汞與鉛塊同置爐中，以文武火交替煅燒。忽聞"嘭"的一聲，爐蓋崩開，鉛汁飛濺，大半濺入墻角泡著茜草的陶甕。他正懊惱丹材損耗，卻見甕中清水漸成赭石色，紅得發(fā)紫，似含金屬光澤。旁邊的小徒驚呼："師父，這水變色了！"

葛洪心中一動，取來塊粗麻布投入甕中。七日后撈出，布面紅若丹霞，在日光下泛著奇異光彩。他用皂角反復(fù)洗滌，顏色竟絲毫不減。想起年輕時在洛陽見染匠染出的紅布多帶灰調(diào)，經(jīng)不得三洗兩曬，此刻望著手中麻布，忽然悟道："草木有靈，金石有性，兩者相濟，方得其妙。"

自此，葛洪便在煉丹之余鉆研染術(shù)。他發(fā)現(xiàn)明礬水浸過的麻布，染出的茜草紅能經(jīng)住三冬雪水；鐵屑混入皂斗汁，可將粗麻染成墨黑；梔子與黃檗按不同比例配伍，能染出從鵝黃到秋香的七種黃色，恰合北斗七星之數(shù)。他將這些心得隨手記在《抱樸子》上。

有次南海太守遣使求丹，見煉丹房梁上掛滿五彩布條，笑道："稚川先生不好好煉丹，反倒學(xué)起村婦染布？"葛洪取過塊蜀錦，那錦以蘇木為底，摻紫草與明礬，紅中透紫，宛如日出江花。"太守請看，此色比宮中赭黃如何？"太守將錦獻給會稽王，王見之大喜，命建康染匠效仿，卻無人能及，這才知葛洪染術(shù)之精妙。

葛洪的染布之術(shù)，實則暗合煉丹之道。他常對弟子說："染布如煉丹，火候、配比、時日均需精準。"這種理念傳到后世，竟成染匠行的圭臬。蘇州"三益染坊"光緒年間的《葛仙翁染譜》開篇便寫："染布者，當如煉金丹，誠心正意，方能得五色之妙。"

染坊供奉的葛洪畫像，總繪他左手持丹爐，右手捏布角，正是暗合"丹術(shù)啟染藝"之意。畫像旁必擺三物：明礬罐、鐵屑袋、硫磺塊，稱為"三神料"。南京秦淮河畔的老染匠說，明礬固色如"丹之凝"，鐵屑沉色似"鉛之沉"，硫磺防蛀若"藥之性"。

染匠的工具也傳承自葛洪。攪拌染液的木耙做成劍形，名"葛仙劍"，取其"斬去浮色"之意；測量染液濃度的竹尺刻著八卦紋，稱"丹尺"，一寸對應(yīng)一爐火候；就連染缸也多為三足，仿煉丹之鼎，寓意"天地人三才相濟"。

最能體現(xiàn)葛洪遺風(fēng)的是"九轉(zhuǎn)染法"。染紅需經(jīng)三浸三曬：初浸茜草打底，二浸蘇木提色，三浸明礬固色，每步都要"辰時浸、午時曬、酉時收"，與煉丹時辰絲毫不差。紹興染匠世家有秘傳口訣："一浸如筑基，二浸似養(yǎng)丹，三浸方成就，色若磐石堅。"

葛洪仙逝后，嶺南染匠奉其為祖師，尊稱"葛仙翁"，民間更衍生出諸多傳奇。江西樟樹一帶傳說，葛洪曾見山民皆穿灰麻，心有不忍，便從云端扯下一縷青氣，混入藍草汁中，自此人間才有了靛藍布。

粵北染坊流傳著"缸神顯靈"的故事。有年大旱，藍草枯死，染匠們對著葛洪牌位哭拜。夜里，有老匠夢見葛洪指著后山溪流，說："此水有藍草之精。"次日按夢中所示取水，竟真能染出靛藍，只是水色如常，眾人皆嘆"仙翁庇佑"。實則那溪流流經(jīng)藍草枯根，草根腐殖滲入水中，自然帶有染色之力。

北方染匠稱葛洪為"缸神"，開新缸必往缸中扔枚銅錢，說是"請仙翁鎮(zhèn)缸"。這習(xí)俗源自葛洪用銅器儲染液不易腐壞的發(fā)現(xiàn)。南方染坊則愛往缸里放硫磺，因葛洪煉丹常用硫磺防蛀，被染匠們效仿。

葛洪誕辰在三月初三，此日天下染坊皆歇業(yè)祭祀，稱為"染神節(jié)"。祭祀儀式莊重而質(zhì)樸，透著手藝人的虔誠。

清晨，老師傅率徒眾"凈缸"，用艾草水擦拭染缸，連缸底縫隙都不放過。接著點三炷香，對著葛洪像行三叩九拜之禮，禱詞直白懇切："仙翁在上，弟子叩拜。求您保佑今年染料鮮活，染布不褪，買賣興旺，好讓一家老小糊口。"

供品依地域而別，卻都暗含深意。北方多供靛藍布卷與白面饅頭，布卷如丹爐，饅頭似丹藥；南方則備五色糕點，紅用赤豆、黃用南瓜、藍用藍草汁、黑用芝麻、白用米粉，象征"五色齊備，仙翁喜納"；江南絲綢產(chǎn)區(qū)更講究，要擺紅、黃、藍、白、黑五色彩絲，暗合"天地五色"之理。

儀式中最關(guān)鍵的是"試染"。取新織白布，蘸新調(diào)染液輕浸片刻，曬于日中。若顏色鮮亮均勻，便說"仙翁滿意"；若發(fā)灰發(fā)暗，則需重新調(diào)配染料，再向牌位焚香謝罪。這試染看似簡單，實則是檢驗染料成色的妙招，借祖師爺之名，讓學(xué)徒不敢有絲毫懈怠。

四川自貢的染匠有"晾彩"習(xí)俗，染神節(jié)當天將最好的染布掛滿街巷，七彩斑斕如經(jīng)幡招展，引得孩童們追逐嬉戲。

年終還有"謝缸"之禮。染坊收工后，取最后一塊染布供奉葛洪像前，再用此布擦拭工具，寓意"全年手藝，仙翁鑒之"。紹興染匠會做"染缸糕"，以梔子汁染成黃色，分贈鄰里，說："仙翁的福澤，該與眾人分享。"

羅浮山葛仙祠內(nèi)，有幅明代壁畫《葛洪染布圖》，畫中葛洪身披道袍，正將麻布投入染缸，缸中五色霞光升騰，映得滿山皆彩。往來瞻仰的染匠，見此畫無不肅然起敬。他們或許不知葛洪在道教史上的地位，卻深知這位祖師爺留下的不僅是染布技藝，更是"守真、求變、傳心"的匠人之道。

正如《天工開物》所載："染人察其性而節(jié)宣之，以神其用。"葛洪以煉丹之智啟染布之藝，恰是這種"察性用物"智慧的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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