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制度,后來被明朝、清朝繼承,一直用到今天的"省"(雖然名稱和職能有變化,但本質(zhì)上是行省制的延續(xù))。有個西方歷史學(xué)家說:"元朝的行省,就像給大帝國安上了輪子,既能跑起來,又不會散架。"
元朝最讓人佩服的,除了行省制,就是驛站制度——蒙古人叫"站赤"(蒙古語,意為驛站)。
忽必烈剛上臺,就下了道圣旨:"自大都起,每隔五十里設(shè)一個站赤,給驛站配好馬、好車、好酒菜,誰要是敢耽誤公文傳遞,斬!"
這些站赤有多厲害?咱們舉個例子:從大都到云南,全程五千多里,驛站的快馬(叫"急遞鋪馬")只要十天就能跑到,平均每天跑五百多里。要是送緊急軍情,白天插紅旗,晚上掛燈籠,驛站的人看到了就趕緊換馬,連吃飯都在馬背上啃干糧。
馬可·波羅在游記里寫:"我從大都到杭州,走了二十天,每天都能在驛站吃到熱飯,住上干凈的房間。有一次我的馬病了,驛站的人馬上給我換了一匹,比我自己的馬還壯。"
站赤不光是傳遞公文,還管接待官員、運(yùn)送糧草。每個驛站都有"提領(lǐng)"(負(fù)責(zé)人),下面有馬夫、廚子、獸醫(yī),大的驛站還有倉庫、鐵匠鋪,簡直就是個小社會。據(jù)統(tǒng)計,元朝全國有一千三百多個站赤,光馬就養(yǎng)了三萬多匹,牛、驢、駱駝加起來也有兩萬多頭。
但這制度也有壞處。有些蒙古貴族把驛站當(dāng)自家后院,隨便用驛站的馬送私人東西,甚至讓驛站的人給自己抬轎子。有個叫也先帖木兒的王爺,一次就從驛站調(diào)了五十匹馬,給他的小妾送荔枝(學(xué)唐玄宗討好楊貴妃)。驛站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往下搜刮老百姓,最后苦的還是底層百姓。
忽必烈推行漢法,但他畢竟是蒙古大汗,不能完全得罪蒙古貴族。于是,他玩起了"平衡術(shù)":表面上學(xué)漢人,暗地里保留蒙古特色。
比如科舉制度,漢人盼了幾十年,忽必烈直到晚年(1291年)才下詔準(zhǔn)備開科取士,結(jié)果還沒來得及實施就去世了(真正開科是元仁宗時期)。他寧愿重用色目人(如阿合馬、桑哥)管財政,也不讓漢人掌握實權(quán)——因為色目人大多是商人出身,只會算賬,不會造反,不像漢人動不動就講"忠君愛國"那套。
再比如戶籍制度,元朝把人分成四等:蒙古人、色目人(西域各族)、漢人(北方漢人、契丹、女真等)、南人(南宋遺民)。四等人的權(quán)利天差地別:蒙古人殺了漢人,最多賠頭驢;漢人殺了蒙古人,全家都得償命。這種"民族隔離"政策,雖然暫時穩(wěn)住了蒙古貴族,卻為后來的紅巾軍起義埋下了伏筆。
最有意思的是"紙幣"。中統(tǒng)元年(1260年),忽必烈發(fā)行"中統(tǒng)元寶交鈔",規(guī)定用這紙幣可以交稅、買東西,和銀子等值。這在當(dāng)時是很先進(jìn)的想法,因為歐洲人還在用金幣銀幣??傻搅送砟?,朝廷花錢太狠,不停地印紙幣,結(jié)果紙幣越來越不值錢,老百姓寧愿用糧食換東西,也不用交鈔。因為早上能買一頭牛的紙幣,晚上只能買一只雞。
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忽必烈在大都去世,享年八十歲。他一輩子都在和兩種力量較勁:一種是蒙古貴族的守舊勢力,一種是漢儒的"全盤漢化"主張。他想在中間走出一條路,結(jié)果卻像個走鋼絲的人,累得夠嗆。
他的改革,成功了一半,也失敗了一半。成功的是,他建立的行省制、驛站制、中央官制,讓元朝這個多民族帝國能正常運(yùn)轉(zhuǎn);失敗的是,他沒能解決民族矛盾、財政危機(jī),尤其是晚年重用奸臣桑哥(色目人,因貪污被處死),搞得朝堂烏煙瘴氣,老百姓怨聲載道。
有個叫程鉅夫的漢人官員,在忽必烈去世后寫了篇文章,說:"陛下一生,學(xué)漢法而不泥漢法,用舊俗而不固舊俗,雖有小過,終為一代賢君。"這話也算中肯。
忽必烈的改革,就像給蒙古帝國換了個"發(fā)動機(jī)"——把草原游牧的"馬力",換成了農(nóng)耕文明的"內(nèi)燃機(jī)"。雖然這臺發(fā)動機(jī)時不時出故障,但畢竟讓元朝跑了近百年。要是沒有這些制度,恐怕蒙古人早就被漢人趕回漠北放羊了。
很多年后,朱元璋推翻元朝,看著忽必烈留下的那些制度,嘴上罵著"胡虜",手里卻照單全收——行省改成了"承宣布政使司",換了個名字而已;驛站制度原封不動地保留;甚至連紙幣,明朝也接著用(雖然也沒用好)。
這大概就是歷史的有趣之處:你可以罵你的前任,但該學(xué)的本事,一點都不能少。忽必烈要是泉下有知,估計會笑著說:"你看,朕的制度,還是管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