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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巖小說>中國野史電子書盤 > 第44章 居正父喪起風(fēng)波(第1頁)

            第44章 居正父喪起風(fēng)波(第1頁)

            萬歷五年秋,江陵(今湖北荊州)來的快馬踏碎了京城的晨霧。驛卒嘶啞的哭喊穿透了層層宮墻:“首輔大人,江陵急報——張老太爺歿了!”

            此時張居正在文淵閣批改奏折,案頭堆著兩尺高的各地文書。聽到通傳時,他握著朱筆的手頓了頓,“知道了?!彼従彿畔鹿P,聲音聽不出波瀾??烧驹谝慌缘臅k發(fā)現(xiàn),這位素來挺直的首輔,后頸的青筋突突地跳。

            三日后,張居正的《乞恩守制疏》送抵御前。疏中字字泣血:“臣本寒儒,世受國恩,雖粉骨碎身,難報萬一。矧(shen)臣今持服(守孝)之后,若復(fù)入視事(任職),則是忘親貪位,何以對天下后世?”(《張?zhí)兰罚┱圩舆f上去的當(dāng)晚,紫禁城里的燈火亮到了寅時(凌晨三點至五點)。年僅十三歲的萬歷皇帝捧著奏折呆坐了半宿,李太后隔著簾幕嘆道:“張先生走了,這新法怎么辦?這朝堂怎么辦?”

            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馮保揣著太后的懿旨到文淵閣時,張居正正坐在父親的靈位前發(fā)呆。靈位是臨時用梨木趕制的,牌位上“顯考張公諱文明之位”的字樣。馮保用尖細(xì)的嗓音勸慰:“老先生,萬歲爺說了,‘先生受先帝付托,輔朕沖幼,豈可在此時去位?’”

            張居正猛地抬頭:“馮公公,圣賢書教‘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論語》)。我若貪戀權(quán)位,何以立身?何以教天下?”

            馮保從袖中抽出一疊奏折,“這些是今日科道官(六科給事中與都察院各道監(jiān)察御史的統(tǒng)稱)遞的本子,都說‘國不可一日無張先生’??汲煞▌傄姵尚?,一條鞭法正在江南推行,此時撒手,先前的心血不都白費了?”

            張居正盯著那疊奏折,忽然想起去年巡視太倉時的情景——倉庫里堆著新收的漕糧,戶部官員拿著考成簿子一筆筆核對,臉上的認(rèn)真比往日多了三分。那是他推行考成法的第三年,京官考核淘汰了三成庸吏,地方拖欠的賦稅追回了七百萬兩,這一切,能離得開他嗎?

            七日后,萬歷皇帝的“奪情”圣旨降下:“朕以沖齡(幼年)賴先生啟沃(開導(dǎo)),先生豈可離朕左右?父制當(dāng)守,君父尤重,著(命令)吏部即議奪情起復(fù)(指官員守孝期未滿而被朝廷強令任職)事宜?!敝家庖幌拢白h論紛紛。

            翰林院編修吳中行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這位嘉靖四十四年的進(jìn)士,是張居正的門生,卻在奏折里直斥:“居正今以例留(按特例留任),則綱常掃地,何以責(zé)天下之敦倫(重視倫理)?”(《明史·吳中行傳》)他把奏折抄了三份,一份送內(nèi)閣,一份送張居正私宅,一份在翰林院當(dāng)眾宣讀。讀罷,他脫下官袍,指著身上的緋色(紅色,代指官服)笑道:“此身可棄,此理不可屈!”

            消息傳到江南,蘇州玄妙觀里的說書人編了新段子。說張居正在夢里被他父親的魂魄質(zhì)問:“吾兒做了輔相,卻連守孝的本分都忘了?”張居正答:“兒非忘孝,乃忘家為國也。”那鬼魂冷笑:“國若需你不孝,這國還有何可保?”

            翰林院檢討趙用賢也在奏折里說:“陛下留居正,若以其才,則古之伊尹、周公(皆為輔佐帝王的賢臣),未有不以孝聞?wù)摺H粢云涔Γ瑒t居正之功,在法不在身,法可守,何需其人?”(《明史·趙用賢傳》)他甚至跑到張居正府門前“長跪不起”,手里舉著孔圣人的牌位,引得百姓圍了里三層外三層。

            張居正的門生艾穆、沈思孝聯(lián)名上書,言辭更烈:“居正忘親貪位,豈可再居高位?臣等寧死,不忍見綱常敗壞!”(《明神宗實錄》)這封奏折送到張居正案頭時,他正在修改薊州(j今河北薊縣)防務(wù)圖。戚繼光剛從薊鎮(zhèn)送來塘報(軍事情報),說蒙古部落有異動,需增兵五千。他看著奏折上“忘親貪位”四個字,突然抓起案上的硯臺砸在地上,啪的一聲,墨汁濺了滿墻。

            “好個‘寧死不忍’!”他低吼著,聲音里卻帶著從未有過的疲憊,“傳我命令,吳中行、趙用賢廷杖(在朝廷上受杖刑)六十,艾穆、沈思孝杖八十,全部充軍!”

            廷杖那日,錦衣衛(wèi)按著四個大臣趴在午門外的磚地上,圍觀的官員不敢作聲。行刑的校尉是馮保特意挑選的,下手格外重。吳中行被打至第三十板時,腿骨已經(jīng)碎裂,他卻還在大喊:“居正!你若有良知,當(dāng)知今日之辱,是你我?guī)熒撸 ?/p>

            消息傳到張居正府中,他正對著父親的靈位焚香。香灰落在素色的孝服上,像點點雪痕。管家進(jìn)來稟報:“老爺,吳大人他們……”

            “知道了?!睆埦诱驍嗨闷鸢干系摹墩撜Z》,翻到“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那頁,手指在字上反復(fù)摩挲。

            夜里,他做了個夢。夢見父親站在江陵老宅的梨樹下,手里拿著他幼時讀的《孝經(jīng)》?!鞍⒐纾◤埦诱槊?,”父親的聲音很輕,“為父不怪你。只是這世上的路,一步錯了,后面的腳印就都歪了。”他想抓住父親的手,卻只抓住一把飄落的梨花。

            十月中旬,張居正“奪情”起復(fù),穿素服辦公,不參加吉慶典禮。上朝時,他站在文官隊伍之首。有人故意在他面前誦讀《禮記》里“父母之喪,三年不從政”的句子,有人見了他便繞道走,仿佛他身上帶著什么污穢。

            最讓他心寒的是,連他一手提拔的戶部尚書王國光,也在私下說:“首輔此舉,雖為國家,終非正途?!边@話傳到他耳朵里時,他正在批閱一條鞭法的新章程,江南巡撫報上來的稅銀比去年多了三成,可他看著那數(shù)字,沒有一絲喜悅。

            一日散朝后,萬歷皇帝拉著他的袖子,在文華殿里說:“先生,昨日國子監(jiān)(古代最高學(xué)府)的學(xué)生聯(lián)詩,說‘權(quán)相終違孔孟言’,朕已經(jīng)把為首的那幾個革去功名了?!?/p>

            張居正躬身謝恩,卻如鯁在喉。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剛中進(jìn)士時,在國子監(jiān)聽祭酒(國子監(jiān)長官)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時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年輕的臉上,溫暖得很。

            除夕夜,滿城爆竹聲里,張居正獨自坐在書房。案上擺著兩雙筷子,一杯酒敬父親,一杯酒敬自己。他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八個字:“雖千萬人,吾往矣。”墨跡透過紙背,蒼勁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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