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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鐵面無私包龍圖（第1頁）

宋真宗咸平二年（公元999年）冬，廬州合肥縣小包村的寒夜里，一場鵝毛大雪正撲簌簌落著。村東頭的青磚瓦房內(nèi)，年過五旬的包令儀得妻子周氏懷胎十月，今晚就要生了。他曾是咸平元年的進(jìn)士，歷任縣令，卻因性情耿直遭人排擠，三年前辭官歸鄉(xiāng)，潛心耕讀，膝下唯有一子包瑩，年已十八，卻不料這年秋染了肺疾，在半月前撒手人寰。

“哇——”一聲響亮的啼哭刺破雪夜，產(chǎn)婆抱著襁褓沖進(jìn)來，滿臉喜氣：“包老爺！是個少爺！哭聲恁響，將來必是大富大貴的命！”

包令儀湊近一看，那嬰兒皮膚黝黑如鐵，眉心竟有一塊月牙形的淡青色胎記，在燭火下泛著微光，不像尋常嬰孩那般粉雕玉琢，倒似從灶膛里撿出來的炭塊。周氏掙扎著要看，包令儀忙道：“好，好，是個壯實(shí)孩子。”

包令儀見嬰兒雖黑，一雙眼睛卻亮如寒星，不哭不鬧，只是靜靜望著他，他接過孩子：“此子便取名‘拯’，字‘希仁’，望他日后能拯民于水火，仁心濟(jì)世。”

包拯的童年，是在父親的嚴(yán)苛教誨與母親的慈愛中度過的。包令儀親自教他識字，書房里常常傳來父子倆誦讀《論語》《孟子》的聲音。包拯天資聰穎，過目成誦。

村里的孩童卻常笑他“包黑子”，拿土塊砸他。包拯從不還手，只默默撿起書本回家。母親周氏見狀，便將他攬?jiān)趹牙?，用手帕擦去他臉上的泥污：“拯兒，臉黑不打緊，心要白。你看那墨錠，越黑越能寫出清白字?！彼钢巴獾睦匣睒?，“你爹爹在樹上刻了‘清白傳家’四個字，你要記牢?！?/p>

包拯仰頭望著樹上斑駁的刻痕，似懂非懂。直到十二歲那年，他隨父親去鄰縣探親，路過一處市集，見一個衙役正搶奪老漢的柴擔(dān)，老漢跪地哀求，衙役卻揚(yáng)鞭便打。包拯沖上前拉住衙役的手：“你怎能如此欺壓百姓！”衙役見是個黑瘦少年，揚(yáng)手要打，卻被包令儀喝止。事后，包令儀摸著兒子的頭道：“拯兒，方才做得對。但你要記住，光有血?dú)獠粔?，還要有本事為民做主?！?/p>

那晚，包拯在油燈下抄錄《史記·酷吏列傳》，忽然問：“父親，郅（zhi）都、張湯執(zhí)法嚴(yán)酷，卻為何被稱為酷吏？”包令儀放下書卷，正色道：“執(zhí)法者，當(dāng)如秤桿，不偏不倚。若一味用刑，便是暴虐，非正義也?！边@番話，如同一顆種子，埋進(jìn)了少年包拯的心里。

天圣五年（公元1027年），二十八歲的包拯赴汴京參加會試。臨行前，父親包令儀遞給他一方硯臺，硯背刻著“守正”二字：“京城繁華，勿迷心竅。此去若得功名，當(dāng)牢記‘清、慎、勤’三字。”

包拯跪在父母面前，磕了三個響頭。他知道，這一去，是全家的指望。自哥哥包瑩死后，父母將所有心血都傾注在他身上。

會試三場，包拯文思泉涌，尤其在策論中，他直陳“今百姓困于徭役，官吏貪于賄賂，當(dāng)澄吏治，寬民力”，考官閱后拍案稱奇，將其列為甲等。殿試時，真宗見他雖容貌黝黑，卻舉止沉穩(wěn)，對答如流，欽點(diǎn)為甲科進(jìn)士，授大理評事，外放建昌縣（今江西永修）知縣。

喜訊傳回小包村，包令儀夫婦非常高興。然而，當(dāng)任命文書送到時，包拯卻跪在父母面前，叩首道：“父母年事已高，孩兒愿辭官歸家，侍奉左右?！?/p>

包令儀驚道：“拯兒，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前程！”

“父親教誨，兒不敢忘?！卑ь^，眼中淚光閃爍，“若為功名而舍父母于不顧，縱做高官，于心何安？”

原來，包令儀近年風(fēng)濕纏身，周氏也因憂思過度染了眼疾。包拯心意已決，屢次上書朝廷，請求改任近地，以便奉養(yǎng)。朝廷感念其孝，改授他和州（今安徽和縣）監(jiān)稅，離家稍近。但包拯到任后，見父母仍需人照料，竟再次辭官，攜妻董氏（他二十歲時所娶，廬州名門之女）回鄉(xiāng)，一待便是三年。

這三年里，包拯親自下地耕種，為父母煎藥喂飯，晚間則在窗前苦讀，常常至深夜。鄉(xiāng)鄰們見他放著官不做，甘當(dāng)農(nóng)夫，有人稱贊“孝哉包郎”，也有人暗笑“迂腐書生”。包拯卻毫不在意，每日清晨，必去父母床前問安，傍晚則陪父親在老槐樹下談古論今。

一日，包令儀指著院中晾曬的稻谷道：“拯兒，你看這稻穗，越是飽滿，頭垂得越低。為人處世，亦當(dāng)如此?！?/p>

包拯點(diǎn)頭：“父親所言極是。兒近日讀《漢書·循吏傳》，見龔（gong）遂、黃霸治民，以教化為本，不尚嚴(yán)刑，方得百姓愛戴。將來若有機(jī)會為官，兒當(dāng)以循吏為范?！?/p>

包令儀捋須微笑，咳嗽數(shù)聲后道：“我兒有此心，我死亦瞑目。只是……”他欲言又止，“你天生異相，又性本剛直，日后入仕，恐多荊棘。切記，剛不可折，需輔以柔；直不可肆，需濟(jì)以智?！?/p>

這番話，包拯記了一輩子。

明道二年（公元1033年），包令儀病逝，享年六十有五。包拯按禮制守孝三年。三年后，周氏亦溘然長逝。包拯將父母合葬于村西的祖墳，在墓旁結(jié)廬而居，又守孝一年，直至景佑四年（公元1037年），才在親友的勸說下，收拾行囊，踏上赴京的道路。

包拯的第一任實(shí)職，是知端州（今廣東肇慶）。端州以產(chǎn)端硯聞名，歷任知州多借“進(jìn)貢”之名，搜刮數(shù)十倍于貢品的硯臺，饋贈權(quán)貴。包拯到任后，首先命人查清歷年進(jìn)貢數(shù)目，立下規(guī)矩：“每年貢品，僅此數(shù)，多一方亦不可！”

一日，親信幕僚李通捧著一方雕琢精美的“雙龍戲珠”硯臺進(jìn)言：“大人，此乃匠人新制，溫潤如玉，可作送給三司使的見面禮。”

包拯接過硯臺，觸手生溫，確是上品。他沉吟片刻，將硯臺遞還：“李通，你隨我多年，當(dāng)知我心意。端硯雖好，卻不能磨黑了良心?！彼钢秘翌~“清硯堂”三字，“我改此堂名，便是要警示自己：為官如硯，需端方正直，容不得半點(diǎn)瑕疵?！?/p>

任滿回京時，百姓夾道相送，有老硯工捧來一方樸素的硯臺：“大人，這是小人自家磨的硯，沒刻花紋，望大人不棄?！卑妻o不過，收下硯臺。行至西江渡口，他忽然想起什么，從包裹里取出那方硯臺，竟揮手?jǐn)S（zhi）入江中。幕僚大驚：“大人，這是百姓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