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鎮(zhèn)的晨霧還沒散盡,鎮(zhèn)政府的公示欄前已經(jīng)圍滿了人。
新貼的任免名單上,胡耀和鄧謙珠的名字被紅筆劃了個叉,下面寫著“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調(diào)查”。
穿藍布衫的老漢用袖口擦著眼鏡,指著新任鎮(zhèn)長的名字念叨:“這是前兩年在咱們村駐過隊的小王吧,那時他還幫俺家收過玉米?!?/p>
周志高站在人群外,看著新任班子成員在鎮(zhèn)政府門口鏟雪。
小王鎮(zhèn)長的棉襖上沾著冰碴,手里的鐵鍬掄得正歡,額頭上的汗珠子滾進睫毛,卻顧不上擦。
“周部長,您看這公示欄還得再換塊玻璃,昨天被胡耀的親戚砸了?!彼穆曇衾飵е?,“我已經(jīng)讓后勤去買了,下午就能裝上。”
周志高往公示欄的裂縫上瞥了眼,碎玻璃像排鋒利的牙齒。
“砸得好?!彼蝗恍α?,“讓老百姓看看,這些見不得光的東西,砸了才干凈?!?/p>
他往小王手里塞了個筆記本,“把整改清單列出來,每條后面都寫上責任人,誰出問題,誰擔責?!?/p>
紀委的警車剛駛出鎮(zhèn)口,就被幾個提著籃子的村民攔住。
穿碎花襖的婦女往車里塞了袋煮雞蛋,蛋殼上還沾著草屑:“同志,給劉部長帶個話,俺們村的路開始修了,讓她放心?!?/p>
她身后的老漢舉著面錦旗,紅布上繡著“反腐倡廉,為民做主”,針腳歪歪扭扭卻格外鄭重。
老鄭把錦旗往后座放時,碰倒了劉曉雅的文件袋,里面的舉報信散落一地。
某頁的字跡被淚水浸得發(fā)皺,寫著“俺男人的工傷款被鄧謙珠扣了三年,現(xiàn)在終于給了”,末尾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周部長,劉部長說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審計署,要對寒山市所有鄉(xiāng)鎮(zhèn)的扶貧款進行徹查?!崩相嵉姆较虮P打了個圈,輪胎在新修的油路上碾出淺痕,“她說這是你們夫妻倆的‘組合拳’?!?/p>
周志高望著窗外掠過的麥田,積雪在麥苗間化成細碎的水洼。
他想起昨晚和劉曉雅的視頻通話,她的眼底還帶著紅血絲,說“胡耀的賬本里記著給市委副書記送禮的記錄”。
那時的臺燈照著她鬢角的白發(fā),比任何情話都讓人心疼。
隔壁的清水鎮(zhèn),鎮(zhèn)委書記正帶著干部們在敬老院鏟冰。
張書記的皮鞋在冰面上打滑,差點摔進排水溝,引來一片笑聲。
“笑啥?”他往結(jié)冰的路面撒著融雪劑,“周部長說了,懶政也是罪,咱們這叫將功補過?!?/p>
敬老院的王奶奶往張書記手里塞了個熱水袋,布套上繡著“平安”二字:“張書記,以前咋不見你來?”
她的拐杖在地上戳了戳,“胡耀他們來,都是帶著記者拍照片,拍完就走?!?/p>
張書記的臉突然紅了,往墻角的舊空調(diào)指了指:“那是去年申請的扶貧款買的,一直沒敢裝,怕被說鋪張。”
他的聲音里帶著愧意,“現(xiàn)在才明白,花在老百姓身上的錢,不叫鋪張。”
寒山市的干部大會開得鴉雀無聲。
周志高往主席臺上站定,身后的大屏幕播放著福安鎮(zhèn)的整改前后對比,泥濘的土路變成了油砂路,破敗的校舍換成了新樓房,村民的笑臉在鏡頭前格外燦爛。
“有人說我周志高太嚴?!彼穆曇敉高^麥克風傳遍會場,“但我想說,嚴是對老百姓的負責?!?/p>
他往臺下的市委副書記面前瞥了眼,那人的鋼筆在筆記本上劃著,卻一個字也沒寫上,“胡耀的賬本,我們已經(jīng)交給紀委了,希望某些同志好自為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