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看守所的會見室里,日光燈管發(fā)出嗡嗡的低鳴,慘白的光線灑在冰冷的鐵桌上,將空氣里的沉重凝固成實質(zhì)。
周志高坐在椅子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膝頭的文件袋,里面裝著孫友仁的案件卷宗,每一頁都記錄著曾經(jīng)的得力部下如何一步步滑向深淵。
鐵門“哐當”一聲被拉開,戴著鐐銬的孫友仁被民警帶了進來。
不過半月未見,他像是老了十歲,頭發(fā)花白了大半,曾經(jīng)挺括的身形佝僂著,身上的囚服皺皺巴巴,與昔日陽市財政局局長的風光模樣判若兩人。
看到周志高的瞬間,他的肩膀劇烈顫抖,嘴唇哆嗦著,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出來。
“周……周部長……”孫友仁被按在椅子上,身體前傾著想要靠近,卻被鐐銬的鎖鏈拽回,“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對不起您的培養(yǎng),對不起組織的信任……”
周志高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眼前的人,與記憶里那個在長福鎮(zhèn)跟著他走村串戶的年輕秘書漸漸重疊。
那時的孫友仁,背著帆布包,手里攥著記事本,連喝農(nóng)戶一杯水都要記下來回請,眼里滿是對“為民服務”的熱忱??扇缃?,這雙眼睛里只剩下悔恨與絕望。
“您還記得嗎?當年在長福鎮(zhèn),您教我看工程圖紙,說‘每一分公款都要花在老百姓看得見的地方’?!?/p>
孫友仁抹著眼淚,聲音哽咽,“您推薦我去財政局任職時,特意叮囑我‘守住底線,就是守住良心’。”
“這些話,我以前天天記在心里,可后來……后來怎么就忘了呢?”
周志高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目光落在桌上的卷宗上,封面“孫友仁涉嫌受賄罪”幾個字格外刺眼。
他沒有接話,只是示意孫友仁繼續(xù)說。
“是我老婆,還有我那幾個親戚……”孫友仁的聲音里滿是懊惱,“我剛當上財政局局長,我老婆就說‘現(xiàn)在有權了,該幫襯幫襯家里’。”
“我那表哥天天來家里哭窮,說想做市政工程,讓我給通融一下?!?/p>
“我一開始不同意,可他們天天鬧,我媽還以死相逼,說我‘當了官就忘了本’?!?/p>
他抬起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望著周志高,像是在尋求一絲理解:“周部長,我也是沒辦法啊?!?/p>
“我老婆拿著我的名義去收建筑公司的好處,表哥用我的印章修改招標參數(shù),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p>
“他們說只要我不說出去,就沒人知道,還說要是東窗事發(fā),他們就去自首,讓我爸媽沒人照顧……”
會見室里陷入沉默,只有孫友仁壓抑的哭聲。
周志高終于抬起頭,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深深的失望:“所以你就選擇隱瞞?選擇看著公款流入私人腰包?”
“選擇讓那些合規(guī)的企業(yè)被排擠,讓老百姓的血汗錢被糟蹋?”
孫友仁的哭聲戛然而止,頭垂得更低,手指摳著囚服的布料,幾乎要將布料撕爛:“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怕?lián)熑?,不該縱容他們胡來?!?/p>
“我后來也想過自首,可每次看到我媽期盼的眼神,看到我老婆哭著求情,我就狠不下心……”
“狠不下心?”周志高的聲音陡然提高,“你對家人狠不下心,對那些被坑害的企業(yè)、被辜負的民眾,怎么就狠得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