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下,細碎而執(zhí)拗,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埋進一片純白里。
我坐在社區(qū)活動中心那張老舊的木桌前,筆記本屏幕的光映在臉上,冷得像這夜色本身。
那行字依然刺眼地掛著:“捐贈金額:999,999元,備注:贖罪?!?/p>
不是整數(shù),差那一塊錢,像是刻意為之的諷刺。
張分析師的溯源報告就攤在我手邊。
資金從開曼群島的一家“綠洲愿景信托”轉出,經(jīng)由新加坡、盧森堡兩家空殼公司中轉,最終通過一個注冊于英屬維爾京群島的非營利實體注入“根系計劃”平臺。
路徑干凈得過分,干凈到像是一場演練過無數(shù)次的滲透。
而最終指向的名字——李維漢,從未出現(xiàn)在我們?nèi)魏我黄谫Y助名單上。
他的“維漢可持續(xù)發(fā)展基金”,表面上主打碳中和與綠色基建,實則在國內(nèi)基層公益領域幾乎零落款。
現(xiàn)在,他卻突然捐出近百萬,還打著“贖罪”的旗號?
“他不是來道歉的?!蔽业吐曊f,指尖在桌面輕輕敲擊,像在數(shù)心跳,“他是來種釘子的?!?/p>
父親臨終前的話又浮現(xiàn)在耳邊:“錢能買通門路,但買不走人心?!蹦菚r他躺在病床上,手枯瘦如柴,卻死死攥著我的手腕,“致遠,人這一輩子,不怕窮,不怕苦,就怕心被錢蛀空了?!?/p>
我閉了閉眼,撥通張分析師的電話。
“再跑一遍資金鏈?!蔽艺f,“三家殼公司的注冊Ip、實控人變更時間、稅務申報記錄,尤其是盧森堡那家——它去年才突然變更董事,我要知道是誰簽的字,用的什么身份?!?/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林哥,”張分析師聲音壓得很低,“你是不是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蔽彝巴饧婏w的雪,“但我知道,這不是結束。這是開始?!?/p>
第二天清晨,孫公益來了,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頭發(fā)亂糟糟的,像是整夜沒睡。
他把一疊資料甩在桌上,最上面是一份瑞士私人銀行的公益信托操作手冊。
“國際上早有先例?!彼贿呍诎装迳袭媹D一邊說,“道德隔離機制——接受資金,但切斷控制權。我們可以設立獨立受托委員會,由第三方審計機構、村民代表和公益專家組成,資金只能用于硬件采購和技術培訓,不進入運營賬戶,杜絕挪用風險。”
劉公益也趕來了,裹著紅色圍巾,臉頰凍得發(fā)紅。
她聽完直接搖頭:“還不夠。公眾的信任,不是靠制度條文建立的,是靠看得見的過程?!?/p>
她掏出手機,點開我們平臺的后臺界面:“我們發(fā)起‘反向認領’——公開這筆錢的來源,邀請公眾監(jiān)督每一筆支出。讓李維漢的‘贖罪’變成全民圍觀的透明賬本。誰捐的,捐了多少,花在哪,全曬出來?!?/p>
我聽著,沒說話,目光落在白板上那個被層層框住的“資金流向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