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是一瓶維生素b族,倒出來只剩三粒。
我拿起瓶子看了很久,想起她說過的話:“輪到我就歇。”
她說的是真的。只是,“輪到”她的夜晚,實在太多了。
我把排班表拍了下來,刪掉個人信息,匿名發(fā)給了張評估師。
第二天下午,我在項目辦公室外等劉培訓師開會,正好撞見他從資料室出來。
他手里捏著那份表格打印件,眉頭鎖成一個結,眼神卻變了——不再是那種冷靜審視數據的疏離,而是帶著一絲遲疑和震動。
“你知道上個月心理篩查覆蓋率是多少?”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
我搖頭。
“41。6%。低于警戒線?!彼屏送蒲坨R,鏡片后的目光落回紙上,“我一直以為,只要數據準確,決策就不會偏。流程合規(guī),資源到位,結果自然成立。但現在看……漏掉的那58。4%,才是真問題?!?/p>
他說完,轉身回到桌前,在報告末尾提筆寫下一句話:
“建議增設‘心理負荷指數’,參考夜班頻次、替崗比例、語音波動分析等非結構化數據?!?/p>
我站在門口,心頭猛地一震。
這是第一次,我聽見他說“建議”。
不是“要求”,不是“必須整改”,而是“建議”——一種柔軟卻沉重的承認:我們錯了,有些東西,光靠指標看不見。
后來我去倉庫找備用電池,遇見孫專家蹲在地上焊電路板。
他頭發(fā)亂翹,眼下烏青,手里拿著個改裝過的鬧鐘。
“這是‘呼吸燈’?!彼^也不抬地說,“根據心跳頻率調節(jié)亮度,睡前握著它,燈光會慢慢變緩,引導放松?!?/p>
我愣?。骸澳闶裁磿r候研究這個?”
他苦笑了一下,焊槍的光映在他臉上,“昨晚夢見許念倒在值班臺,醒來就開始做。咱們搞了那么多大項目——智能調度、應急響應鏈、AI預警模型……可沒人做個讓人好好睡覺的東西。”
他又掏出一個小盒子,里面是一疊彩色貼紙。
“情緒日記貼紙。顏色代表心情,貼在門上,隊友一看就知道要不要打擾?!彼f給我一張,上面印著四個圖標:微笑、疲憊、需要聊聊、請勿打擾。
像一面無聲的旗幟。
我接過貼紙,指尖微顫。
原來我們防住了暴雨、斷電、系統(tǒng)崩潰,卻始終沒學會怎么接住一個人無聲滑落的眼神。
那天晚上,我再次路過流動站,看見許念坐在燈下整理物資。
她抬頭對我笑了笑,說沒事,就是有點累。
我沒拆穿。
只是悄悄把一張藍色貼紙塞進了她包里——那是“疲憊”的顏色。
回家的路上,手機震動了一下。
一條群通知:本周起,一線站點將試行新型關懷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