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致遠,守望角第001號守望員。今天,我想講點什么……”
話沒說完,又停住了。
不是因為怯場,而是突然意識到——
有些生音,不該由我一個人開始。
也許,該讓更多人說了。我按下錄音鍵的那一刻,手指微微發(fā)顫。
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忽然意識到——這不再是我一個人的聲音了。
它不該是孤零零的傾訴,不該是單向的吶喊。
如果他們想用完美的數(shù)據(jù)、光鮮的敘事、人工智能合成的“溫情”來覆蓋真實,那我們就用千千萬萬個不完美、卻無比真實的碎片,把真相砌回去。
“一分鐘真實聲音?!蔽以谑赝?lián)盟的緊急會議上說,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釘進木板,“不需要剪輯,不需要美化。就錄你家灶臺邊那一聲火苗爆響,老人晨起咳兩嗓子,孩子摔了碗哭出的第一聲……只要是活著的聲音,都算?!?/p>
孫專家第一個舉手:“技術上可行。我們可以搭建臨時上傳通道,用現(xiàn)有‘記憶庫’節(jié)點做分布式存儲,防篡改、可溯源。”
李大使眼睛亮了:“聯(lián)合國那邊我可以推動——這不是捐贈,是人類共同文化遺產的原始素材收集。一旦進入預審名單,就是國際認證的真實基準。”
張評估師沉默片刻,低聲說:“這才是最硬的數(shù)據(jù)。沒有模型推演,沒有抽樣修正……只有存在本身?!?/p>
行動在七十二小時內啟動。
我們沒發(fā)通稿,沒搞宣傳,只通過守望角的基層網(wǎng)絡,一條條口耳相傳。
就像當年父親帶著村民修路那樣,一鋤頭一擔土,不聲張,卻踏實。
第一段音頻來自云南怒江的一個小寨子——八十歲阿婆坐在門檻上剝豆子,一邊咳嗽一邊念叨孫子的名字,背景里雞飛狗跳,鍋里粥咕嘟冒泡。
上傳者備注寫著:“她說不想留什么名,只想讓以后的孩子知道,奶奶煮飯時是這個聲音?!?/p>
接著是陜北窯洞里的風箱聲,江南水鄉(xiāng)清晨磨刀師傅的吆喝,東北雪夜里柴火噼啪炸開的一瞬……每一段都粗糙、雜亂、甚至有些刺耳。
可正是這些“噪音”,拼出了中國鄉(xiāng)村最本真的呼吸節(jié)奏。
第七天凌晨,總數(shù)據(jù)突破三千小時,覆蓋187個村莊。
當我們將這份龐雜到幾乎無法整理的音頻包命名為《人類日常聲景庫》,并通過李大使正式提交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時,會議室里沒人歡呼,只有長久的靜默。
因為我們知道,這不是勝利的號角,而是反擊的開始。
果然,三天后,陳世昌那邊炸了。
他精心打造的“中華血脈云平臺”發(fā)布會上,播放了一段人工智能生成的“百年家族共祭”影像:整齊劃一的族人叩首,莊嚴悠揚的誦詞,連風吹幡動的頻率都被算法調校得如同鐘表。
可就在直播進行中,無數(shù)網(wǎng)友開始自發(fā)上傳“一分鐘真實聲音”的片段,配文只有一句:“我們家拜祖,不是這樣的?!?/p>
一場無聲的對沖開始了。
他的“完美族譜”越是精致,越顯得虛假;而我們的“雜音海嘯”越是混亂,越顯出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