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從棚戶區(qū)狹窄的巷道里穿行而過,像一聲低語,又像一句未說完的告別。
我站在C9片區(qū)盡頭,望著那盞孤零零亮著的燈屋。
它蜷縮在廢墟之間,像一塊被遺忘的骨灰碑。
四周的墻皮剝落得厲害,電線裸露在外,施工圍擋已經(jīng)圍了大半圈,紅漆噴著“拆”字,猙獰刺眼。
可就在這片死寂中,那一扇小窗仍透出昏黃的光,像是有人固執(zhí)地攥著最后一口氣,不肯松手。
我低頭看了眼終端,綠色光點依舊閃爍——系統(tǒng)標識:非保護站點,使用率低于閾值,三日后強制拆除。
可數(shù)據(jù)顯示,過去一年,這里接待訪客三百余人次。
全是夜間獨行者,無身份登記,無簽到記錄。
他們來去如影,卻都在這盞燈下坐了很久。
我不由自主推開了門。
屋里很安靜。
一個老人蜷在舊藤椅上,身上蓋著洗得發(fā)白的軍大衣,鼻孔插著氧氣管,呼吸斷續(xù)而沉重。
聽見響動,他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眼珠轉(zhuǎn)了半圈,竟笑了笑:“回來了?”
我沒回答,只是輕聲說:“我不是你要等的人。”
他沒反駁,只是抬手指了指墻。
整面墻貼滿了尋人啟事,紙張泛黃,邊角卷起,有些已經(jīng)被膠帶反復(fù)粘過。
照片上的年輕人穿著校服,笑容干凈。
標題寫著:“吳志遠,男,17歲,2013年走失,如有線索請聯(lián)系父親吳德全。”
桌角放著一臺老式錄音機,旁邊堆著幾十盤磁帶,標簽上寫著日期和名字:
“2023。8。12
醉酒青年”
“2024。1。3
無家可歸者李姐”
“你錄這些……做什么?”我問。
老吳喘了口氣,聲音像砂紙磨過鐵皮:“他們在夜里來,沒人聽他們說話。我就讓他們對著錄音機講——想回家的話,對不起父母的話,夢見孩子的話……我說,萬一哪天信號通了,就能傳出去?!?/p>
我心頭猛地一震。
“你兒子……真的會回來嗎?”
他閉上眼,良久才說:“我不知道。但我不能關(guān)燈。他要是回來了,看不見光,就會再走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