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風還帶著昨夜雨水的涼意,我推著那輛舊電動車緩緩靠近B7區(qū)夜燈屋。
天剛亮,晨霧未散,遠處操場上幾個孩子追鬧的身影像在畫里晃動。
可當我拐進門口小道時,腳步卻猛地頓住了。
三個穿校服的學生正圍在我工作間外拍視頻,笑聲清脆,卻讓我心里一沉。
他們架著手機支架,上面貼著一張打印的臉——是我的臉,但被P進了西裝筆挺站在聯(lián)合國講臺的畫面里,背景是燈火輝煌的大廳,標題寫著:“林致遠全球巡講計劃啟動!掃碼支持中國之光”。
旁邊立著個二維碼,底下一行小字:“每一份支持,都是照亮黑暗的力量。”
我盯著那張圖,喉嚨發(fā)緊。
那不是我。
那個站上國際舞臺的人,只是無數(shù)個夜里守在這里、替別人點亮一盞燈的影子投射出去的錯覺。
而現(xiàn)在,有人把它剪下來,塑成偶像,再拿去販賣。
我沒來得及上前,趙安全顧問從對面咖啡館推門而出,黑衣黑褲,帽檐壓得很低。
他走過來,遞來平板,聲音壓得極低:“昨天開始,抖音出現(xiàn)二十多個‘林致遠官方號’,最高一個粉絲八十萬。微博、快手、B站全都有仿冒賬號,內(nèi)容全是拼接你過去的發(fā)言片段,配上煽情音樂和虛假背景?!?/p>
屏幕上,一個年輕男人模仿我說話的節(jié)奏,一字一頓地念著《萬家燈火錄》里的句子:“你說冷嗎?可你看,還有人比你更怕黑?!辩R頭掃過一間布置得像夜燈屋的房間——但那桌椅是新的,墻上的燈串太整齊,連角落那盆枯死的綠蘿都被換成了鮮嫩的吊蘭。
“他們在賣課,賣簽名書,甚至開了打賞直播?!壁w的聲音沒有起伏,可我知道他在憤怒,“有人想把你變成產(chǎn)品。”
我盯著畫面,手指無意識攥緊了車把。
我不是沒想過會被關注,可沒想到,這份關注會以這樣扭曲的方式降臨——把我從一個普通人拔高成符號,再塞進流量的模具里榨取價值。
手機震動,輪值委員會緊急連線請求彈了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走進屋里。
視頻會議很快接通。
張評估師的臉出現(xiàn)在屏幕中央,身后是一排滾動數(shù)據(jù)流。
“七小時內(nèi),‘林致遠’相關詞條搜索量暴漲四倍,真正官網(wǎng)流量反而下降六成?!彼屏送蒲坨R,語氣嚴肅,“更嚴重的是,新報名的志愿者中,三成填寫動機為‘追隨林致遠本人’。我們正在偏離初衷。”
劉培訓師輕聲插話:“這些孩子不是沖著‘守望者’來的,是沖著‘神壇上的林致遠’來的。如果不清除這種誤解,我們的體系會被個人崇拜腐蝕。”
孫代表坐在維也納的辦公室里,窗外陽光灑進來,她神情冷靜:“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國際知識產(chǎn)權組織,準備發(fā)起批量侵權下架申請。同時,律師團隊將在國內(nèi)提起名譽權訴訟。”
會議室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我。
我沉默了很久,終于開口:“那個小學生眾籌頁面呢?打著‘為林叔叔建演講基金’的那個?!?/p>
趙調(diào)出資料:“已籌到十二萬,發(fā)起人是個五年級學生,說想讓你去學校講課。平臺認證信息模糊,收款方是個私人賬戶?!?/p>
我搖頭:“別封,先查資金流向。萬一真是孩子做的,我們不能用法律嚇跑善意?!?/p>
孫代表皺眉:“可這已經(jīng)構成誤導公眾。”
“那就引導它回到正軌。”我說,“我們不是要消滅所有叫‘林致遠’的名字,而是要問一句——誰有資格叫我的名字?”
沒人回答。但我知道,這個問題不該由我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