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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今川義元的閑棋（第1頁）

九州島，肥前國。時值深秋，持永城外的曠野上，草木已是一片枯黃。凜冽的海風(fēng)從日本海方向吹來，卷起地上的沙塵和落葉，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帶著一種屬于戰(zhàn)國亂世的肅殺。遠處，持永城的輪廓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顯得格外堅毅，墻垣上巡邏兵士的身影依稀可見——大內(nèi)家內(nèi)亂引起的動蕩，已經(jīng)影響到了這里，失去了大內(nèi)義隆這個靠山，龍造寺家內(nèi)反對龍造寺隆信的勢力隱隱抬頭，而支持他的持永家也不得不加強了戰(zhàn)備警戒。

“嘭！”

一聲尖銳而陌生的巨響，猛然劃破了秋日原野的寂靜，驚起不遠處林間一群飛鳥。聲音的來源，是一支造型精良的鐵炮，槍口還裊裊飄散著一縷刺鼻的白煙。

“啪嗒！”

大約十五步開外，一塊用秋天枯木臨時制成的靶子應(yīng)聲晃動，木屑飛濺，上面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清晰的彈孔。

手握鐵炮的，正是龍造寺隆信。他微微瞇著眼睛，感受著手中鐵炮發(fā)射后傳來的后坐力，以及空氣中彌漫的火藥氣味。他并未受過專門的鐵炮射擊訓(xùn)練，因此靶子放得很近，命中并不意外，但這全新武器展現(xiàn)出的威懾力和潛在價值，卻讓他心中波瀾暗涌。

“呵呵，倒是比預(yù)想中要好上手些?！饼堅焖侣⌒欧畔乱琅f微熱的鐵炮，語氣平靜，但他那雙銳利的眼睛里閃爍的光芒，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他轉(zhuǎn)身，目光投向身后恭敬站立的持永盛秀和剛剛遠航歸來的波多海吉。

“今川家……倒是大手筆。這七十八支鐵炮，便是如此直接贈予持永家了？”隆信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家督特有的威壓，在曠野的風(fēng)中清晰可辨。

波多海吉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在得到持永盛秀眼神示意后，上前一步，躬身回答，聲音因海風(fēng)長期侵蝕而略顯沙?。骸班耍↓堅焖碌钕旅麒b，這七十八支鐵炮，連同配套的彈丸和額外贈送的火藥，確實是今川家免費贈送給持永家的。今川治部大輔大人說，鉛彈獲取，持永家比身處東海道的今川家更為便利，故多備了些火藥，鉛則由我們自行解決。”

“免費的……”一個略帶稚嫩卻異常冷靜的聲音響起。說話的是站在隆信身側(cè)稍后位置的鍋島彥法師丸，他年紀雖小，但眼神中已透出超越年齡的沉穩(wěn)與思慮，“免費的，往往才是最貴的。今川義元……他想要持永家，或者說，想要我們龍造寺家，付出什么代價？”他的目光如鷹隼般鎖定在波多海吉身上。

波多海吉感到壓力驟增，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才艱難地開口：“今川家的條件是……他們希望，持永家能夠憑借這些助力，平穩(wěn)渡過此次因大內(nèi)家內(nèi)亂而可能引發(fā)的動蕩漩渦，不被卷入其中，得以自保?！?/p>

此言一出，場間一時寂靜，只有風(fēng)聲嗚咽。

“呵……不愧是雄踞東海道，被譽為‘東海道第一弓取’的今川治部大輔義元！”一個略顯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打破了沉默。說話的是相良武任，他撫著花白的胡須，臉上滿是感慨與復(fù)雜的欽佩，“說實話，隆信公，在看到這些精良鐵炮的瞬間，老夫這把老骨頭里的血都熱了，甚至動過借此良機，冒險一搏，在這亂局中……盡快為大內(nèi)府大人復(fù)仇！然而，聽到今川家這個‘條件’，反倒像被澆了一盆冷水，瞬間冷靜了下來。報仇要做，保住自己，也是必要的……”

龍造寺隆信默默地將鐵炮的火繩掐滅，手指仔細撫過冰冷而光滑的槍管，感受著那精鐵鑄就的軀體所帶來的力量感。他緩緩說道：“相良遠江守所言，確是人之常情。今年以來，鐵炮之聲已響徹各處戰(zhàn)場。無論是京都的幕府將軍，關(guān)東的管領(lǐng)，東海的今川，美濃的‘國盜’，還是甲斐、相模的猛虎雄獅，甚至連那陶晴賢麾下，都憑借此物取得了不俗戰(zhàn)果。利器在手，心生妄念，再正常不過。驟然獲得數(shù)十支如此利器，若說毫無心動，那才是虛偽。”

龍造寺隆信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最后落在波多海吉身上：“不過，波多船長，你在堺港和明國見多識廣，依你之見，僅憑這些鐵炮，持永家就能高枕無憂了嗎？”

波多海吉連忙躬身：“回稟龍造寺大人，鐵炮雖利，終究是死物。想要其在戰(zhàn)場上發(fā)揮威力，關(guān)鍵在于操炮之人。必須挑選眼力精準、雙手穩(wěn)定、臨陣不亂的勇士，加以嚴格訓(xùn)練，方能成軍。況且，陶家、大友家，都已組建各自的鐵炮眾。我們有鐵炮，他們亦有。故而，當(dāng)下首要之事，絕非貿(mào)然行事，卷入漩渦，而是應(yīng)抓緊時間，秘密練兵。今川家的鐵炮大匠曾言，選拔鐵炮足輕，寧缺毋濫，最好直接挑選那些天生眼神好、手穩(wěn)、心定之人?！?/p>

持永盛秀此時接口，語氣帶著一絲無奈與坦誠：“主公明鑒，波多船長所言極是。只是……我持永家領(lǐng)地有限，人口不多，符合此等條件，且忠誠可靠的青壯，實在難以湊齊足夠操練這數(shù)十支鐵炮的人數(shù)。因此……”他深吸一口氣，說出了思慮已久的決定，“持永家愿向主家移交其中六十支鐵炮，由主家統(tǒng)一調(diào)配，以增強龍造寺家整體實力?！?/p>

“不用移交了！”

龍造寺隆信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持永盛秀的話，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上前一步，親手將剛才試射的那支鐵炮，鄭重地遞回到持永盛秀手中。

“這支鐵炮隊，就由你持永家來組建！”隆信的目光銳利如刀，直視持永盛秀，“缺的人手，從我龍造寺家直轄的郎黨中抽調(diào)，也會下令讓其他依附的豪族按比例派出合適的人選。誰敢陽奉陰違，不肯派人，你直接報于我知！我到要看看，龍造寺家內(nèi)，誰會敢……我等他們跳出來！”

他的話語在秋風(fēng)中傳開，帶著家督的威嚴：“今川治部大輔的那個‘條件’，哪里只是說給你們持永家聽的？分明是說給我龍造寺隆信聽的！他是在告訴我，只有讓持永家掌握足夠自保，甚至能影響局部戰(zhàn)局的武力，才能真正避免在大內(nèi)家這場內(nèi)亂中被輕易吞噬。他看得明白，這是在給我龍造寺家一個順水人情，也是一個不容拒絕的警示。”

龍造寺隆信仰頭望了望陰沉的天空，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感慨與羨慕：“今川家勢大啊……也幸虧他們遠在東海道，若是在這西國，以此等手段和氣魄，大內(nèi)家這場內(nèi)亂，恐怕早已被其以雷霆之勢干涉平息了。面對這樣的對手，或者說‘潛在的盟友’劃下的道，我小小龍造寺家，焉有不聽之理？我是真的羨慕，羨慕你們持永家能有如此深謀遠慮、氣度恢弘的惣領(lǐng)??！”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持永盛秀臉上，充滿了信任與期待：“持永盛秀！”

“嗨！”持永盛秀身軀一震，大聲應(yīng)道。

“明年開春之前，”龍造寺隆信一字一句，清晰地命令道，“我要看到一支規(guī)模或許不大，但必須訓(xùn)練有素、能夠在戰(zhàn)場上發(fā)揮關(guān)鍵作用的鐵炮隊，出現(xiàn)在龍造寺家的戰(zhàn)陣之中！持永家，莫要辜負了我的期望，也莫要辜負了……東海道那位‘親朋’的這筆厚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