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認知帶來的無力感,讓他感到一陣煩躁。他想起后世常有人說,朱舜水的儒學傳到日本后“成了武士道”,最終演變?yōu)檐妵髁x的思想武器——【這和儒學沒有半毛錢關系。如果儒學天然有這種傾向,那建立地跨歐亞諸板塊的宏大帝國就不是蒙古,而是大慫;建立地跨數(shù)大洲殖民帝國的就不會是西葡荷英法,而是明清了?!?/p>
【實際上是儒學去了粟末邊土后,失去了原有在天朝的胸懷和氣魄,然后被這種因為極度自卑而極度自大的思想借了綱常倫理的殼子……】
“眾生者悟之,當皈依佛法!”
渡會秀行提高了聲調,將今川義真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老人張開雙臂,寬大的僧袖如鴉翼般展開。
“這也就是為什么伊勢神宮附近,會有諸如天覺寺、仙宮院這樣的神宮寺存在?!彼恼Z氣轉為一種循循善誘的解說,“這樣的存在,不光我外宮度會氏有,內宮荒木田氏以及大中臣氏都有……表里一體,神佛共存,方是護國正法?!?/p>
茶室里安靜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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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會秀行忽然話鋒一轉,那雙銳利的眼睛再次鎖定今川義真。他微微前傾身體,這個動作讓他僧衣領口露出一角內里的神官白衣——那是他未曾完全放棄的身份象征。
“其實,今川三河守大人,”老人緩緩道,聲音里多了一絲微妙的試探,“如果只是佛門凈土真宗的權大僧都,如果非要進入伊勢神宮之內,其實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今川義真抬起眼簾。
“主要您……”渡會秀行拖長了語調,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虛點,“太過煊赫!”
“煊赫”二字,他說得既像贊美,又像警示。
老人隨即露出一個微笑,那笑容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展開,卻讓人感覺不到多少暖意:“四百多年前的文治年間,東大寺和平家發(fā)生交戰(zhàn),導致東大寺?lián)p毀嚴重。其后東大寺、興福寺的僧眾祈愿重建,文治二年祈愿時,有向我伊勢神宮獻上《大般若經》以供奉天照大御神和豐受大明神?!?/p>
他娓娓道來,如數(shù)家珍:“而我神宮則提供了領地內專用于神社的木材,協(xié)助寺廟修繕。當時有很多僧眾得以進入伊勢神宮參拜,并未觸犯禁忌?!?/p>
渡會秀行頓了頓,目光在今川義真和松平竹千代之間流轉:“今年幾內,將軍和三好家決戰(zhàn),相國寺被破壞。今川家執(zhí)權太原雪齋大師為妙心寺住持,統(tǒng)籌相國寺重建。我神宮仿東大寺舊例,響應雪齋大師號召,也提供了不少神木?!?/p>
【知道你提太原雪齋是為了套近乎……】
今川義真心中明鏡似的。太原雪齋既是他的烏帽子親(儀式上的養(yǎng)父),也是竹千代的授業(yè)恩師。渡會秀行這番話,既賣了人情,又暗示了“例外”存在的可能性。
【可你還是沒解釋為啥我不能去??!】
他心中吐槽,面上卻不顯。他和竹千代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向渡會秀行躬身致謝——畢竟一個是太原雪齋烏帽子子,一個是太原雪齋關門弟子。
“這就是所謂,”關口氏廣適時開口,聲音沉穩(wěn),“表雖屏佛法之經教,里奉仰神明之垂跡者哉!對外表示疏遠佛法,在內又御座守護三寶之事。故而太神宮御守護我國之佛法!”
這位今川家老家臣,顯然對這些神佛之間的微妙關系深有體會。
渡會秀行眼睛一亮,向關口氏廣投去贊許的目光:“不錯!關口刑部所言,正是永正八年,神宮內宮廳文書所記載、佛門《沙石集》所推斷也!”
他仿佛找到了知音,精神更加振奮,開始講述另一個故事——一個更加光怪陸離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