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陸道,越前國,敦賀郡。
夏日的傍晚,太陽漸漸西沉,余暉灑在朝倉宗滴的居城上,給這座城池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在居城的櫓臺上,一老一少兩個身影正相對而坐,他們面前擺放著一張棋盤,上面黑白棋子交錯,局勢緊張。
此時,棋局已進行過半,朝倉宗滴看著棋盤,緩緩地落下一子,然后感嘆道:“果然是老了啊,比不得你們年輕人了。依我看,這局你基本已經贏了,老夫沒多大機會翻盤了?!彼穆曇糁型嘎冻鲆唤z無奈和感慨。
長尾景虎微微一笑,回應道:“老大人過獎了,您的棋藝依然精湛,我不過是運氣稍好一些罷了?!闭f罷,他也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嘿嘿……”朝倉宗滴搖了搖頭,“我小的時候不怎么會下棋,但我是朝倉家督最寵愛的兒子,很多人都會讓著我,等我長大了,在戰(zhàn)場上漸漸成名,越來越多的人不僅因為我朝倉家督兄弟的身份而讓我,還被我戰(zhàn)陣上的名聲所威嚇,覺得我必然也是個棋道高手,還未執(zhí)棋子便先怯了三分……但你不一樣。你的棋路注重細節(jié)的同時還銳意進取,縱使老夫在某些局部掌握優(yōu)勢,你也會把握老夫那一點得意造成的疏忽反敗為勝,重新占據(jù)優(yōu)勢,都說棋盤如戰(zhàn)場,你的用兵風格也可見一斑!”
長尾景虎細細思量一番,果如朝倉宗滴所言,自己用兵也頗為相似,感覺自己已經被看透了一般,于是便道:“老大人從一盤棋便能看清在下的軍略特點,還真是……不敢和您相鄰??!”
“哈哈哈,平時做人你也要如下棋那樣才行,至于不敢和我相鄰?老夫能不能活到兩家相鄰的時候都難說啊!”朝倉宗滴感慨道。
在一旁伺候的側近武士恭維道:“朝倉家上上下下,都希望老大人能長命百歲?!?/p>
“你們也知道這只是希望!而且長尾大人覺得跟老夫做鄰居很可怕,但是我站在你們這些朝倉家后輩角度來看,長尾大人做你們鄰居,老夫很安心!如果朝倉、長尾聯(lián)手打通越中、加賀,老夫死在回城的路上又如何?”朝倉宗滴的話頗為豁達,以這個年齡的人,時不時就把死字掛嘴邊……
“老大人為什么覺得和我做鄰居會很安心?”長尾景虎問道。
“老夫已經聽說了,上杉憲政向周圍求援,真正派兵救援的人,只有你?!背瘋}宗滴解釋道,“大義名分不是隨隨便便產生的,它形成于所有人的安全感,尊重大義名分的人,也是在尊重那份安全感?!?/p>
“的確?!遍L尾景虎若有所思點頭:“其實不光是為了大義名分,畢竟如果上野和北信被武田家和后北條家控制,越后便岌岌可危了。”
“嗯,看來你的目光不局限于那些能讓你勝利的細節(jié),還能注意到別的。”朝倉宗滴點點頭道,接著不再落子,反而直接把棋盤上的棋子往旁邊推開?
“老大人這是何意?”
“老夫推秤認輸了?!背瘋}宗滴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卻聽他肚皮響起了陣陣“咕嚕咕?!甭?。
“小子失禮了,卻沒注意到……”
“誒~”朝倉宗滴擺了擺手,“老夫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一頓飯而已,沙場之上少吃一頓或者得到血戰(zhàn)結束才得一口飽飯,常有的事情。但已經很久沒人可以跟老夫如此在棋盤上廝殺了,你知道你下棋下贏老夫最好的辦法是什么嗎?”
“小子不知……”
“老夫今年七十有四,年老力衰,而你不過二十出頭,只要你一個拖字訣,把老夫拖到熬不住,你自然就贏了?!背瘋}宗滴開玩笑道。
長尾景虎皺眉搖頭道:“這……手段卑劣,吾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