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二十年夏,東海道駿河灣畔。
鉛灰色的云層自遠海翻涌而來,似潰逃的千軍萬馬,頃刻吞噬了富士山的雪頂。駿河灣的海水驟然由碧轉墨,浪頭如惡鬼蜷曲的脊骨,一次次撞擊著礁巖,碎成慘白的沫。漁夫們拖船逃向高坡時,仰頭看見天際橫貫一道猙獰的“鯰云”——灰白魚鱗狀的云片密密堆疊,魚尾直掃向伊豆半島的群山。
町屋的紙窗在初風中簌簌戰(zhàn)栗。茅草屋的屋頂和破門北大風刮起,砸在今川館櫓臺的瓦當上噼啪作響。海灣深處,今川家巡邏關船正緊急回港,帆索在逆風中繃如滿弓。一艘小早船企圖搶灘,卻被浪頭高高拋起,船身如葦稈般攔腰折斷。落水足輕被濁浪吞沒前,化作海面一點刺目的血斑。城下町的商賈們拼命將米包堆在門板后,而馬廄里的戰(zhàn)馬早已躁動不安,蹄鐵踏碎草料槽,眼中映著漫天疾飛的鷗鳥——它們逆著風勢低掠,翼尖幾乎擦過驚恐漁夫的斗笠。
未時三刻,天地驟然昏黑。臺風裹挾咸腥的雨箭射向大地,百年的楠木被連根掀起,根須帶起泥瀑砸向神社鳥居。駭浪如移動的山巒撲向海岸,吞噬了半里內的所有屋舍。一處漁民聚居的“網代”聚落瞬間消失,僅剩茅草屋頂在漩渦中打轉,恍若巨盆中漂浮的落葉。
今川家的少主今川義真在三日之前就讓側近武士快馬四出,通知各地做好防范措施——但這畢竟是生產力極度落后的戰(zhàn)國泥轟,不管這是東海道第一弓取,還是什么陰陽一太守,是哪里的虎,還是這里的龍,在自然的偉力面前,都是渺小的,穿越者也不例外,今川義真能做的最大的事情,除了通知以外,就是帶著一些人臨時加固一些建筑,最后帶著一些今川家中高層、部分軍隊以及房屋明顯扛不住臺風的人臨時性地躲在踐機山城的背風面,等著臺風過去之后收拾殘局。
看著門外角度傾瀉的瓢潑大雨,今川義真感嘆道:“老爹那張烏鴉嘴啊,還真碰上臺風了,去年咋就沒碰上,今年……后面肯定不能不救災,前陣子從北條家掙來的糧食,本來還想著能當做軍糧,但是現(xiàn)在這情況……”
念完佛經的壽桂尼指點道:“新糧進,舊糧出,記得在賑災糧里多放些糠和沙子!”
“嗨!”今川義真行禮應下。
“這回你怎么不質問老身,說這有些不厚道?”壽桂尼好奇問道,以這孫子的呆性……
“只有不得不吃這些東西的人,才是今川家要賑濟的災民,這我還是懂的?!?/p>
“沒呆到底!那你準備怎么賑濟?”
“祖父時代、大伯時代乃至外祖大人來的前一年,今川家都遇到了臺風,奉行系統(tǒng)都應對過去了,我也就不過多指手畫腳了,除了照看我折騰出來的產業(yè),其他的……我把掙來的幾千上萬石糧食,還有剛學了數算、好歹能算一下加減乘除的小兔崽子們都扔下去給奉行、代官們當助手順便監(jiān)督唄……”今川義真的應對,透著一股明白自己政治能力下限的自知之明……
“這倒可以,下去準備吧,多教一些數算的本事給他們,就當臨陣磨槍了!”壽桂尼吩咐道。
“嗨!”
……
臺風的影響范圍還是很大的,當臺風近中心掃過駿河一帶,給東海道大部造成極端災害影響時,近畿地區(qū)在其影響下,也在下著小雨到中雨不等。
這對幕府軍而言,算是又一個麻煩事,幕府軍在戰(zhàn)前是湊了一支鐵炮隊出來的,人員主要是由根來眾、雜賀眾、伊賀眾、甲賀眾中會用鐵炮的人構成,而鐵炮則主要是將軍出資從國友購買的,此前一直沒有什么出場作戰(zhàn)的機會,在幕府軍退守將軍山后,則是被打散使用,布置在一些重要防御節(jié)點,作為支援火力,在這幾天一次次打退三好軍進攻的作戰(zhàn)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