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饒是藤堂虎高這個得到過武田信虎重用的青年武士,也不得不承認,此時的長尾景虎,比之衰老前的武田信虎,都更稱得上名將!
長尾景虎布巾擦過了一道貫穿槍纓的裂痕里還嵌著半片箭矢,是春木川之戰(zhàn)時留下的。
時間回撥三日之前,長尾景虎率領的幕府軍別動隊和畠山高政借助三管領之一的“畠山金吾家”威望拼湊的“畠山軍”匯合后,確認沒有必要繼續(xù)南下后,便轉頭向北,然后在春木川和久米田池之間的平地上,遭遇了安宅冬康重整后的三好軍偏師。
由于附近通往大海的河流、湖泊較多,安宅冬康便借助淡路水軍的運輸能力,不斷調(diào)度三好軍主力以外的部隊,在此地集中筱原長房、三好康長、三好長逸、三好政康、三好盛政等人的軍隊,組成了一道道陣線圍攻幕府軍別動隊和畠山軍。
安宅冬康本人,則正立于久米田池畔一座臨時搭建的望櫓之上。他一身赤色威胴具足,在陰沉的天光下宛如一團凝固的火焰。他和幾個兄弟不同,并非以個人武勇見長,那雙狹長的眼眸如同深潭,冷靜地映照著腳下這片由河流、湖泊交織而成的復雜地域。春木川蜿蜒如帶,久米田池水光微瀾,數(shù)條水道連通著不遠處的瀨戶內(nèi)海——這正是他安宅冬康的領域!他想一雪之前被長尾景虎當狗遛的恥辱!
長尾景虎勒馬于春木川南岸一處小丘之上。遠眺對岸,敵軍旗幟如林,陣型厚重如山。頭頂,濃重的雨云翻涌積聚,沉甸甸地壓迫著神經(jīng),預示著一場傾盆大雨即將吞噬一切。景虎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鋒,瞬間捕捉到了這暴雨降臨前最后一絲稍縱即逝的戰(zhàn)機!他猛地拔出腰間太刀,冰冷的刀鋒映著鉛灰天光,劃破凝滯的空氣,發(fā)出清越的龍吟:
“渡河!背水列陣!勝敗,在此一舉!”
聲音不高,卻帶著足以點燃所有將士血液的決絕!
“嗚——嗚嗚——!”
蒼涼的法螺號角撕破了天地間令人窒息的沉悶!幾乎同時,第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鉛灰色的天穹,緊隨其后的滾雷如同天神的戰(zhàn)鼓,轟然炸響!
“毘沙門天佑我!殺——!”
長尾景虎的怒吼壓過了滾滾雷聲!亂龍旗與毗字大旗在驟然卷起的腥風中瘋狂舞動,仿佛要掙脫旗桿的束縛騰空化龍!胯下戰(zhàn)馬長嘶一聲,四蹄騰空,載著它的主人如同隕星般砸入春木川渾濁翻涌的激流!冰冷的河水瞬間灌入重鎧的縫隙,刺骨的寒意激得景虎精神一振!他緊伏馬背,太刀斜指前方對岸,刀尖所向,正是筱原長房軍陣的長槍弓矢防線!
箭矢如飛蝗般攢射而至,叮叮當當?shù)刈矒粼诰盎⒑颓颁h武士的重甲上,火星四濺,留下深淺不一的凹痕。一匹戰(zhàn)馬哀鳴著中箭翻倒,連帶著背上的武士瞬間被渾濁的河水吞沒。
景虎對此視若無睹!他眼中只有那面越來越近的筱原長房本陣馬?。∪伺c馬在激流中奮力前行,仿佛一道劈開濁浪的銀色雷霆!就在馬蹄踏上北岸濕滑泥地的剎那,胯下戰(zhàn)馬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猛地向前一竄!景虎借勢挺身,小豆長光化作一道撕裂硝煙與雨幕的刺目寒光!
“擋我者死!”
雷霆般的戰(zhàn)吼中,刀光匹練般橫掃!一名挺槍刺來的筱原家足輕連槍帶人被斬成兩段,血浪沖天而起!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景虎如同闖入羊群的猛虎,刀光過處,肢體橫飛,哀嚎遍野!筱原長房本人剛舉起太刀欲迎,景虎的刀鋒已如毒龍般順著他的刀鍔斜撩而上!刺耳的金屬刮擦聲中,長房只覺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傳來,虎口崩裂,太刀脫手飛出!他座下戰(zhàn)馬更是被長尾景虎狂暴的沖勢撞得連連后退,連帶將身后幾名旗本沖得人仰馬翻!筱原隊看似堅固的陣線,竟被這決死沖鋒硬生生撕開一道血肉模糊的巨大缺口!
“隨我破陣!”
景虎毫不停歇,刀鋒一轉,直指側翼因主陣崩潰而陷入短暫混亂的三好康長隊!藤堂虎高、磯野員昌等幕府驍將如同最鋒利的楔子,緊隨景虎這無堅不摧的鋒尖,狠狠鑿入康長隊陣中!刀光閃爍,血雨紛飛!康長隊的武士們剛從筱原隊崩潰的震撼中回神,便看到那面染血的毗字旗和亂龍旗已卷到面前!冰冷的刀鋒帶著死亡的寒意,瞬間便讓數(shù)名勇悍的武士身首異處!康長本人驚怒交加,連連呼喝試圖穩(wěn)住陣腳,卻被這狂暴的突擊沖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