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野忠朝一身戎裝,站在碼頭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整個碼頭。當(dāng)他看到混在人群中的竹阿彌時,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竹阿彌穿著普通水手的服裝,臉上刻意抹了些煤灰,低著頭快步登上了那艘特別的小早船。
船艙底部,經(jīng)過巧妙偽裝,緊密堆放著四十石糧食。每一袋米都用油布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防止受潮和發(fā)出聲響。竹阿彌蹲在糧食堆旁的狹小空間里,能聞到新米的清香與海水的咸腥混合在一起的奇特氣味。
“出發(fā)!”水野忠朝一聲令下,船隊解纜升帆,借著漸起的晚風(fēng),駛?cè)肽荷n茫的海灣。
竹阿彌蜷縮在船艙一角,感受著船身隨著海浪起伏。船艙狹窄而潮濕,彌漫著海水的咸味、魚腥味以及壓抑的呼吸聲。他能清晰地聽到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木材吱呀作響的聲音,以及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跳動。每一次船身的搖晃,都讓他擔(dān)心那批隱藏的糧食會發(fā)出不該有的聲響,或是偽裝會被震開。
船隊按照既定航線,不緊不慢地向灣外駛?cè)?。夜幕徹底降臨,海天之間只剩下無盡的墨藍(lán),以及船頭破開海浪泛起的微弱磷光。竹阿彌透過船艙的縫隙向外望去,只能看到其他船只模糊的輪廓和零星燈火。
時間在緊張中緩慢流逝。突然,前方負(fù)責(zé)了望的哨兵連滾帶爬地鉆進(jìn)船艙,聲音因驚恐而變形:“有船!是刈谷方面的巡邏船!正在向我們靠近!”
所有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水野忠朝臉色一變,一把抓過竹阿彌,將他推向更隱蔽的角落,用漁網(wǎng)和雜物迅速覆蓋,低吼道:“無論如何,別出聲!”
竹阿彌蜷縮在黑暗中,感覺汗水瞬間濕透了內(nèi)衫。他透過漁網(wǎng)的縫隙,看到不遠(yuǎn)處海面上出現(xiàn)了一盞移動的燈火,輪廓逐漸清晰,正是一艘來自刈谷水野家的關(guān)船,比他們的船大了不少,船頭上隱約可見幾個持弓的身影。
水野忠朝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甲,走到船頭,舉起燈籠,向?qū)Ψ酱虺黾s定的信號,同時高聲喊道:“是大高水野忠朝!奉命例行巡海!”
對方船速減緩,在距離不到二十丈的地方停了下來。一個傲慢的聲音透過海風(fēng)傳來:“原來是忠朝大人。這么晚了,還如此勤勉?”
“分內(nèi)之事?!彼爸页穆曇袈牪怀鼋z毫波瀾,但竹阿彌注意到他垂在身側(cè)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倒是諸位,怎么巡到我們大高的水域來了?”
“奉下野守大人之命,嚴(yán)查海上可疑船只,防止有人資敵!”對方語氣強硬,“最近今川家的探子活動頻繁,我們要上船檢查!”
船艙內(nèi)的空氣幾乎凝固。竹阿彌屏住呼吸,能聽到自己血液沖上頭頂?shù)穆曇?。他緊緊攥住了懷中藏著的一把短匕,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冷靜了一些。黑暗中,他聽到身邊其他水手粗重的喘息聲。
水野忠朝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在寂靜的海面上顯得有些突兀:“檢查?可以。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帶著幾分譏誚,“我船上這幾號人,這幾條破槍,難道還能把鳴海城的今川軍喂飽不成?還是說,下野守大人連我們大高水野也信不過了?若是如此,我即刻返航,稟報近守家主,請他親自去刈谷向信元大人解釋!”
他這番話,既點明了對方越界,又抬出了大高水野家督水野近守,語氣不卑不亢。對面船上的人顯然猶豫了。海風(fēng)呼嘯著吹過,帆索發(fā)出嘎吱的聲響。沉默在夜海中蔓延,每一秒都如同刀割。
竹阿彌的心跳如擂鼓,他能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急忙用力咬住下唇。時間仿佛靜止了,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船身。
終于,那個聲音再次響起,緩和了些許:“忠朝大人言重了。既是例行巡海,那便請自便吧。只是近日風(fēng)聲緊,小心為上?!?/p>
“不勞費心?!彼爸页淅浠氐?,但竹阿彌注意到他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
刈谷的關(guān)船緩緩調(diào)轉(zhuǎn)方向,燈火逐漸遠(yuǎn)去,融入黑暗。直到那點光亮徹底消失在海平面上,船上所有人才不約而同地長出了一口氣。水野忠朝的后背衣衫,也已被冷汗浸濕。
“加速!按原計劃行動!”他低聲下令,聲音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