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略微西斜,把東海道的土路曬得發(fā)白,路邊剛收割完的稻田裸著褐色田壟,沒來得及運走的稻稈垛在田埂上,被風卷著飄起細碎的谷殼。
兩三百號傷殘人員隔著路對峙,有的胳膊吊在脖子上,有的褲腿浸著暗紅血漬,傷輕的拄著斷矛罵得唾沫橫飛,傷重的就躺在稻稈垛旁,扯著嗓子附和。
“前兩年要還的利息,俺們村子什么時候賴過賬?今年來神風了,稻子全被刮倒在泥里,實在還不上,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嗎?”一個相對壯實的農夫捂著滲血的額頭,聲音發(fā)顫卻不肯軟下來。
“去你的!我給你們這些泥腿子通融,誰給我通融?座主催著要賬,少一個永樂通寶我都得挨板子!”賬房模樣的人踹了腳路邊的石子,石子滾進稻田里,驚飛了幾只啄食的麻雀,“別拿神風當借口,我看你們就是想賴賬!”
“放你娘的屁!”人群里炸出一聲罵,“三年前借米給我們的時候還摻過砂,現在倒跟我們算得精!”兩邊的罵聲混著風聲,在空曠的田壟間撞來撞去,連遠處歸巢的烏鴉都被驚得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今川家、松平家聯合隊伍以圓陣推進到兩波人械斗的地方上時,就看到了上述畫面。
今川義真不是沒參與過比這場械斗規(guī)模更小的戰(zhàn)斗,但是這種沒一個人真的死掉,看起來流血最多的人也是罵的最狠的人……這場面他真沒見過。
什么叫做“村戰(zhàn)”,這tm就叫做村戰(zhàn),貫穿泥轟戰(zhàn)國史的“戰(zhàn)爭”,不是那些縣長們的大場面,而是這種……
今川義真下令讓隊伍保持警戒快速通過,也不知是嫌這兩波人打的丟人,還是對這兩波似乎沒到真的戰(zhàn)損的“武裝人員”保持應有的戒心。
一開始,兩邊斗毆的“殘兵敗將”——好吧,是有點侮辱“兵”和“將”了——都對這支戰(zhàn)斗人員占比較高的隊伍保持了警惕,但是在這支隊伍湊近之后,看清了馬印、指物,以及在“高頭大馬”上的今川義真后,兩邊都有了一些反應。
“是權大僧都大人嗎?”之前罵的最兇,從傷勢看也應該是械斗時沖在最前頭的農夫認出今川義真后喊道,
在小別致馬上被喊聲嚇了一跳的今川義真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讓那農夫進一步確認后連忙從不太禮貌的仰頭斜靠姿勢,換成看起來有些尊敬的跪著抬頭,“小的見過權大僧都大人!小的求權大僧都大人給俺們作主??!”
在這邊農夫用一種今川義真在上輩子看到的古裝劇里“求青天大老爺做主啊”那樣的浮夸動作懇求時,另一邊的疑似土倉或者酒館的賬房也大聲懇求了起來:“新屋形五郎殿!是我啊!在下是駿府城里那個居酒屋的賬房,您去年還是從我們的居酒屋出發(fā)去井伊屋敷的!請您給我們做主??!”
不得不說,駿遠三真tm小……
今川義真拉馬轉過頭,看了眼那個賬房,撓了撓頭,提到居酒屋賬房時,他發(fā)現那張臉似乎是有點眼熟……等說清楚是哪的后,今川義真老臉一紅,立馬裝不認識——md,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穿越來干了很多事情,負荊請罪是最蠢的事情……
“兩邊都只有一面之緣,能給我說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嗎?”
……
“內藤興盛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段時間讓內藤家找龜壽丸公子,結果就是他去了石見國?讓吉見正賴打著他的名頭,說要再興大內家?你就這么看著你外孫、大內府大人的幼子給人當傀儡來反對大內家嗎?還是說,您本就想兩頭下注?”
大內家隊伍營地正中的軍帳里,江良房榮對著內藤興盛怒噴道。
之前的使番把在石見國打探到的信息已經完整匯報給了陶晴賢這個山頭的所有高層,不僅都已經清楚龜壽丸逃亡的地點,連現在人家元服叫“大內義教”以及團結在他身邊的人主要有哪些、所依據的《大內義隆遺書——三條公賴認證保證真實版》里的內容,都已經一清二楚了。
內藤興盛坐在他的位置上沉默不語,因為他之前讓人找大內龜壽丸,力度也確實沒有到“搜山檢?!钡牡夭?,只是搜查到說臺風剛過去時,有一伙人數不多的人帶著一個差不多大的孩子出了港,之后他就讓人中止搜查了,作為龜壽丸的外祖父,當時的他想著讓龜壽丸逃離漩渦也好,以后隱居過安生日子,那點人也不夠做什么……只是沒想到,這群人里還有高人能如此操作,用大內龜壽丸,還有不知真假的大內義隆遺書玩出了這種操作……
而坐在主位上的陶晴賢,也在一直愣神,回想著之前聽到的《大內義隆遺書——三條公賴認證版》——【我拿到的遺書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