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尾艉樓下方,一處被巨大斷裂橫梁和傾倒木桶意外撐起的狹小三角空間內(nèi),三個身影正掙扎著推開壓頂?shù)碾s物,劇烈地咳嗽著,貪婪地呼吸著潮濕但總算不再灌滿海水的空氣。
率先爬出來的是克里斯托旺·達(dá)·科斯塔,此刻他狼狽不堪,原本整潔的緊身馬褲和束腰短上衣被撕裂、沾滿污泥和深色的可疑污漬(很可能是葡萄酒或血)。一頭深褐色的卷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額頭上,臉頰被木刺劃開一道血口。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懷中緊緊抱著的一個用厚油布和繩索反復(fù)捆扎、約半人高的沉重木箱。即使剛從生死邊緣爬回,他第一時間檢查的仍是木箱的完好,手指顫抖卻急切地摸索著油布下的棱角,眼中是近乎偏執(zhí)的關(guān)切。箱角縫隙處,幾片奇特的、邊緣帶鋸齒的寬大綠葉頑強(qiáng)地探出,沾著污泥,卻依舊透著一絲不合時宜的生機(jī)。
緊接著爬出的是加西亞·德·奧爾塔他的情況更糟,一條手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骨折了。劇烈的疼痛讓他臉色灰敗,額頭布滿冷汗,但他強(qiáng)忍著沒有大聲呻吟。他的目光銳利而疲憊,迅速掃過四周地獄般的景象,最終定格在達(dá)·科斯塔懷中的木箱上,緊繃的嘴角似乎微微放松了一絲。他掙扎著用未受傷的手,從自己同樣濕透、沾滿污泥的醫(yī)師長袍(樣式帶有明顯的葡萄牙與印度混合風(fēng)格)內(nèi)袋里,摸出一個小小的、同樣用油布包裹的錫盒,緊緊攥在手中——里面是他視為生命的筆記和珍貴的異域藥材種子。他警惕地注視著外面的動靜,特別是遠(yuǎn)處那些手持長槍、如臨大敵的日本足輕,口中用混雜著葡萄牙語和古吉拉特語的破碎詞句低聲咒罵著這該死的命運(yùn)和風(fēng)暴。
最后被兩人協(xié)力拖出來的是若阿金·費(fèi)爾南德斯(Joaquim
Fernandes),一位四十多歲、身材瘦削的教會翻譯兼文書。他穿著黑色的修士袍,但此刻已破爛不堪,更像一塊沾滿污泥的裹尸布。他劇烈地嗆咳著,吐出渾濁的泥水,臉上毫無血色,眼神渙散,顯然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和溺水之苦。
他的身體不住地顫抖,口中無意識地用拉丁語念著破碎的禱詞:“pater
noster。。。
qui
es
in
caelis。。。
Sanctificetur。。。
nomen
tuum。。。”(我們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為圣。。。)。他的懷中空空如也,只有脖子上掛著一個濕透的木質(zhì)十字架,緊貼著皮膚。
之前那場吞噬天地的風(fēng)暴中,正是這三人共同守護(hù)的目標(biāo),讓他們鬼使神差地聚集在艉樓這個相對堅(jiān)固的儲藏隔間里。當(dāng)巨浪撕裂船體,海水瘋狂灌入時,達(dá)·科斯塔死死護(hù)住裝著“新大陸奇跡”的木箱;德·奧爾塔則用身體擋住了一個存放重要醫(yī)書、種子樣本和手術(shù)器械的小壁柜;費(fèi)爾南德斯則試圖保護(hù)教堂托付的幾份重要文書(可惜已被海水徹底摧毀)。共同的守護(hù)和這處意外的三角空間,成了他們在煉獄海嘯中的唯一方舟。代價(jià)是德·奧爾塔的手臂和費(fèi)爾南德斯幾近崩潰的精神。
“A
planta。。。
a
planta
está
viva”(植物。。。植物還活著嗎?)達(dá)·科斯塔聲音嘶啞,焦急地問德·奧爾塔,眼睛死死盯著木箱縫隙里的綠葉。
德·奧爾塔忍著劇痛,用下巴示意他看那探出的綠葉:“S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