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日頭像熔爐里淬煉的鐵球,懸在東山道灰蒙蒙的天際,將整片大地炙烤得滾燙。北信濃的戶石城,此刻正籠罩在一片血雨腥風(fēng)之中。武田軍與村上軍的喊殺聲如洶涌浪潮,震得山間飛鳥四散驚逃,就連城墻邊的古木都在這股肅殺的聲浪中瑟瑟發(fā)抖。
“殺!”戶石城城頭上武田軍的長槍如林,“武田菱”軍旗在硝煙中獵獵作響,猩紅的旗幟被鮮血浸透,顏色愈發(fā)深沉。
“沖!”村上軍的戰(zhàn)鼓聲如雷,“丸の上”旗幟在陣前翻飛。村上義清騎在高頭大馬上,鎧甲沾滿鮮血,卻依舊目光如炬。他猛地拔出腰間的長刀,刀刃在陽光下泛著森冷的光:“跟我殺進(jìn)去!”話音未落,他便一馬當(dāng)先,向著戶石城的木質(zhì)城墻沖去。
村上軍士兵們緊隨其后,他們的腳步踏在滿地碎石上,揚起陣陣煙塵。盡管急行軍后的疲憊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但主公的怒吼點燃了他們心中的熱血。有的士兵手中的長槍折斷了,就隨手撿起地上的斷劍,繼續(xù)廝殺;有的士兵盾牌被射穿,就干脆棄盾,徒手與敵人搏斗。
戶石城北面的木質(zhì)“城墻”,早已千瘡百孔。飛濺的木屑與鮮血混在一起,灑落在城墻腳下。武田軍的弓箭手躲在城墻后方,不斷將箭矢射向城下的村上軍,箭雨如蝗,不少村上軍士兵還未沖到城墻下,就被射成了刺猬。然而,村上軍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巧妙地利用山體的掩護(hù),艱難地向城墻靠近。
城墻上,武田義信沒有像今川義真那樣直接沖殺,反而樹立起馬印,緩緩前壓,他的聲音雖然略微有些稚嫩,但眼神中卻透著堅定:“守?。∥遗c你們同在!”士兵們咬緊牙關(guān),用身體組成人墻,抵擋著村上軍如潮水般的進(jìn)攻。每一次兵器的碰撞,都伴隨著肉體被撕裂的聲響;每一次倒下,都意味著一條鮮活生命的消逝。
太陽漸漸西斜,天邊被染成了暗紅色,仿佛整個天空都在為這場慘烈的戰(zhàn)斗而泣血。戶石城北面的戰(zhàn)場上,帶血的“武田菱”和“丸の上”指物散落一地,尸體堆積如山,鮮血匯成溪流,順著山坡緩緩流淌……
“大郎,看來明天,城北第一道防線我們就防守不住了,需要靠山本大人布置的第二陣了?!憋埜换⒉诟嫣镄衣∫黄鹎妩c完傷亡并且對照過了防線寬度后,對武田義信匯報道。
武田義信看向山本勘助,山本勘助點頭回應(yīng):“嗨!”
武田義信方才點頭:“明日第一道防線還是需要諸位盡心竭力,不要驟然撤退,一觸即潰,村上義清也是沙場宿將,真敗假敗還是能分得清的。我和我的馬印就在第二道防線中,第一道防線真無法頂住時,大家請帶兵有序退往在下的馬印處。”
“嗨!”xn
另一邊,村上義清陣中。
“主公大人,我軍的傷亡還是有些大了。”一名村上家臣匯報道。
“我不要傷亡數(shù)字,我要戶石城!”現(xiàn)在的村上義清既怒且悔,“該死的真田家!十年前就該和武田信虎一起把他們通通干掉而不是任由他們逃去上野!還有該死的矢澤賴綱,虧我那么信任他!”
……
次日清晨,灰蒙蒙的天空低垂,仿佛壓在眾人心頭的巨石。“丸之上”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跟“武田菱”遙遙對峙。經(jīng)過長時間急行軍、昨日的激烈廝殺,以及昨夜短暫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休息,村上軍的武士足輕們早已疲憊不堪。足輕們腳步虛浮,臉色蒼白,身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手中的武器也仿佛有千斤重。但在村上義清那如鷹隼般銳利目光的掃視下,在騎馬武士們寒光閃閃的長刀威懾下,他們只能強(qiáng)撐著,拖著沉重的步伐,再度朝著武田軍的防線發(fā)起攻擊。
村上義清騎在高大的戰(zhàn)馬上,盔甲在晨光中泛著冰冷的光芒。他大喝一聲,手中長槍向前一指,宛如一頭蓄勢待發(fā)的猛虎。身后的騎馬武士們緊隨其后,馬蹄踏地,塵土飛揚,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向著武田軍第一道防線洶涌撲去。足輕們也不甘示弱,吶喊著,揮舞著手中的刀劍,跟在騎兵身后,那聲音在空曠的原野上回蕩,震耳欲聾。
武田軍第一道防線前,“城墻”由簡陋的木柵欄和土堆構(gòu)成,此刻在村上軍的猛烈攻擊下,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吱呀聲。箭矢如雨點般密集地射來,釘在木柵欄上,發(fā)出“噗噗”的聲響;刀劍不斷地砍在柵欄上,濺起串串火星。一個又一個缺口在“城墻”上出現(xiàn),武田軍的士兵們滿臉血污,身上傷痕累累,卻依然咬著牙,用身體去填補那些缺口,與村上軍展開殊死搏斗。
“真田彈正忠大人,在下已經(jīng)布置好了!”山本勘助快步走到真田幸隆身邊,拱手說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緊張與期待。真田幸隆微微點頭,目光堅定地看向遠(yuǎn)處激戰(zhàn)的戰(zhàn)場。
這時,飯富虎昌和武田義信師徒也來到近前。武田義信神色冷峻,凝視著前方的戰(zhàn)況,片刻后沉聲道:“豎起我的馬印,待他們發(fā)動總攻后,再下令撤退!”他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仿佛給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嗨!”眾人齊聲應(yīng)道,聲音中充滿了決絕。
很快,村上軍在村上義清的帶領(lǐng)下,發(fā)動了總攻。喊殺聲震天動地,整個大地都在顫抖。村上義清一馬當(dāng)先,拉弓射箭,箭矢破空,精準(zhǔn)地射殺了一個向后逃跑的武田軍組頭。他大喝一聲:“跟我沖!”隨后,狠狠地一拍馬屁股,戰(zhàn)馬嘶鳴著,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村上軍的武士足輕們見狀,也提起最后一絲力氣,跟在后面。他們組成的大隊馬回,在長尾景虎“支援”的馬匹助力下,氣勢洶洶地沖過了武田軍的第一道防線。
山本勘助站在高處,死死地盯著村上軍的沖鋒進(jìn)度,心中默念:“快了,快了,穩(wěn)住,穩(wěn)住……”他的雙手緊緊握住大旗,手背上青筋暴起,額頭上也冒出了細(xì)密的汗珠。當(dāng)村上軍騎馬的中堅武士基本進(jìn)入鐵炮射程時,山本勘助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猛地一揮大旗。
“嘭!”“嘭!”“嘭!”十來聲巨響幾乎同時在戶石城北面響起,武田家鐵炮隊紛紛扣動扳機(jī)。鐵炮噴出的火光在灰暗的天空下格外刺眼,硝煙彌漫開來,刺鼻的氣味讓人窒息。雖然今川家非徹也流的鐵炮工藝粗糙,射擊精度有限,瞄準(zhǔn)騎馬武士卻命中馬匹已是難得的精準(zhǔn),甚至還有誤中別人馬匹的情況,但密集的火力依然給村上軍帶來了巨大的沖擊。
戰(zhàn)馬從未經(jīng)歷過如此巨響,頓時驚恐萬分,嘶鳴著四處亂竄。村上軍的騎馬武士們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馬匹,卻無濟(jì)于事。混亂中,馬匹相互沖撞、踩踏,許多步戰(zhàn)武士被撞倒在地,瞬間被踏成肉泥。凄厲的慘叫聲、戰(zhàn)馬的嘶鳴聲、兵器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幅地獄般的景象。
村上義清運氣頗佳,他和座下愛馬都未被鐵炮命中。但看著眼前混亂的局面,看著武田軍那從隱秘角落時不時噴著火舌的奇怪武器,他心中大駭,不得不聲嘶力竭地喊道:“撤!快撤!”說完,他掉轉(zhuǎn)馬頭,策馬狂奔,逃跑的速度比沖鋒時還要快。
村上軍頓時如同一盤散沙,士兵們驚恐萬分,紛紛轉(zhuǎn)身向后奔逃,各個恨不得多長出幾條腿。武田義信見狀,眼中閃過一絲狂喜,立刻對第二道防線后的武田軍下令:“馬印前壓,全軍出擊!”
“沖??!”“殺啊!”蓄勢待發(fā)的武田軍武士足輕們?nèi)缑突⑾律桨悖艉爸鴽_了出去。他們借著居高臨下的優(yōu)勢,揮舞著手中的長槍,向著混亂的村上軍砍殺過去。鮮血染紅了大地,殘肢斷臂散落各處,尸橫遍野。武田軍一路追殺,直到半里地外,才鳴金收兵。
戰(zhàn)后,武田軍檢點雙方尸首。己方傷亡三百余人,大多是在這兩日第一道防線的堅守中犧牲的。而村上軍則留下了八百多具尸體,其中當(dāng)場陣亡五百多人,路上被追殺陣斬兩百多人,八百多人中有名有苗字的武士約兩百人。對于北信濃以及少量越后領(lǐng)地,合計十萬石左右的村上義清而言,六百多足輕的陣亡已是重創(chuàng),兩百多武士的折損,更是讓他傷筋動骨。經(jīng)此一役,村上軍徹底失去了獨立拒止武田軍的能力,武田家也在北信濃真正站穩(wěn)了腳跟……
“大郎勇武,不下乃父!”飯富虎昌、山本勘助、真田幸隆對武田義信的表現(xiàn)十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