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有康甫遲疑了一下,看到今川義元眼中并無作偽之意,終是感動地微微躬身,“那……多謝承芳師兄了。”
“嗯,這才對嘛?!苯翊x元滿意地點點頭,步入正題,“師弟此來,是為伊達右京大人后續(xù)上洛路途之事吧?”他用了伊達稙宗曾經(jīng)的最高朝廷官位“右京大夫”尊稱,給足了面子。
大有康甫嘆了口氣,點頭道:“正是。雖說家父名義上是應將軍之邀,上洛擔任管領代,但實則……唉,承芳師兄想必也清楚,我們?nèi)缃衽c喪家之犬無異,是被……趕出家門的。全賴將軍憐憫,給個地方養(yǎng)老罷了。身后已無伊達家支持,這千里路途,若不打點妥當,誰知會生出什么變故?故而只能厚顏來麻煩師兄了?!?/p>
他的話語坦誠得近乎殘酷,將一位昔日梟雄晚景的凄涼道盡。
“談不上麻煩?!苯翊x元擺了擺手,語氣輕松,“家?guī)熝S禪師數(shù)月前上洛,沿途關節(jié)早已打點通暢。若伊達右京大人不介意,我可讓家?guī)煹淖逯垛衷邑芬I,依原路而行,必保無虞。”
(浦源城的庵原忠胤莫名打了個噴嚏,隱隱感覺有些腿疼。)
“如此,貧僧與家父感激不盡!”大有康甫深深一禮,隨即又想起什么,問道,“聽聞新屋形五郎殿義真大人,亦受邀上洛擔任管領代?”
“不錯?!碧岬絻鹤?,今川義元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犬子義真年少識淺,正需去京都長長見識,學些世道常識。不過,家中尚有些許事務需他處置,故要等到年后才能啟程。伊達右京大人若是行程緊迫,怕是無法同行了。況且,犬子計劃走海路……”
今川義元說伊達稙宗“行程緊迫”是有緣由的。從奧羽的丸森城到關東小田原,山高水遠,正常隊伍走一個半月已屬迅速,考慮到秋冬季天氣多變,以及稙宗年事已高不堪顛簸,時間本應拉得更長。但根據(jù)情報,伊達的隊伍竟在四十天左右就抵達了相模邊境,這急切之心,昭然若揭。
“貧僧正欲提及此事……”大有康甫臉上再次浮現(xiàn)出那種困惑與無奈的苦笑,“家父也不知是何緣故,一入關東,仿佛就……松懈下來了。行程不再催逼,反倒從容了許多。貧僧從小田原登船前,還接到他快馬傳信,說反正時間充裕,想在當年今川修理大夫的舊領好好盤桓游覽一番?!?/p>
哦?”今川義元挑了挑眉,流露出些許好奇。他自幼出家,對父親今川氏親在位時具體的外交細節(jié)所知不算詳盡,“伊達右京大人與家父……竟有如此舊誼?”
“正是?!贝笥锌蹈忉尩溃凹腋赣谌嗄昵俺醮紊下?,途經(jīng)駿河,曾與今川修理大夫相談甚歡,徹夜探討領國治理之道。家父曾言,他所編撰的《塵芥集》,名義上參考的是《御成敗式目》,但內(nèi)里不少治國理政的感悟,實則借鑒了不少令尊當年的心得與方略。”
“原來還有這般淵源?!苯翊x元恍然,心中那點因為對方突然放緩行程而產(chǎn)生的疑慮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對往昔歲月的感慨,“既然如此,伊達右京大人若愿意,盡可慢慢游覽。駿河風光,雖不及京都雅致,倒也別有一番韻味。至于后續(xù)上洛之路,若右京大人身體允許,待犬子年后出發(fā)時,可與犬子一同乘船走水路,彼此也好有個照應,更加安穩(wěn)?!?/p>
“這……實在是感激不盡!”大有康甫沒想到今川義元如此慷慨周到,連后續(xù)同行都考慮好了,連忙道謝,“一應開支用度,必不敢再勞煩今川家……”
“欸,師弟此言差矣。”今川義元端起茶盞,悠然一笑,屬于東海道霸主的豪氣與屬于文化人的風雅在此刻完美融合,“談錢便俗了。伊達右京大人既是家父故友,亦是當世名士,今川家豈有讓貴客失望之理?”
茶香依舊氤氳,茶室外的庭院,幾片紅葉悄然飄落,似是落寞老人的徹底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