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有的代價……?”三條公賴重復著這個詞,語氣平淡,卻讓陶隆房身后的幾個家臣感到一陣莫名的壓力。老人再次將目光投向遠方:“這代價可真大啊。都說山口城是西國之京,可即便是我這個生長在京都的人,也不得不承認,十日之前,此地之繁華,猶勝今日之京都?!?/p>
這番對比刺痛了某些人。內藤隆世,內藤興盛的侄子,一個性情急躁的年輕武將,按捺不住,越過陶隆房質問道:“三條殿!您此來,究竟有何要事?”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銳。
三條公賴尚未回答,興津彌五郎已一步踏前,擋在公卿身前,厲聲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如此對右大臣說話!”他身材魁梧,目光如電,瞬間鎮(zhèn)住了內藤隆世。
“你!”內藤隆世羞憤交加,伸手就要拔刀,卻被陶隆房一把按住手腕。
陶隆房攔下沖動的妻弟,目光銳利地看向興津彌五郎:“他只是在下妻弟,雖失禮,但他所問,亦是在下所想。另外……”他話鋒一轉,帶著譏諷,“足下既是今川家的武士,當知武士榮耀在于奉公殺敵,而非屈身侍奉公卿,做這些花瓶之役!”這話既是回擊,也是挑撥。
興津彌五郎聞言,臉上橫肉一抖,卻并未動怒,只是冷笑道:“在下受今川治部大輔之令,護衛(wèi)太原雪齋大師,又受大師委托,守護云上人周全,當然是奉公!倒是陶尾張守麾下,軍紀如惡黨,縱兵如匪類,并且直接攻擊主君居城,這就是您所謂的武士榮耀?”他的話像鞭子一樣抽在不少陶軍將領臉上。
陶隆房臉色一沉,不再理會他,直接對三條公賴說道:“三條殿,閑言少敘,您此來究竟所為何事?”
三條公賴這才緩緩開口,用那種特有的、帶著京都腔調的“鶴音”,將大內義隆的條件原封不動地復述了一遍:“大內府把家督之位交給了義尊大人,以后義尊大人會重用你和你下面的勇將們,奉公恩賞絕不短缺。只要你同意,大內府便帶人回山口城,大內家也將再度和睦?!?/p>
話音未落,陶隆房身后已是一片嘩然!
“這不可能!”
“寺通殿在做夢!”
“此時求和?當我們是三歲孩童嗎!”
質疑和怒罵聲瞬間爆發(fā),武勛派們的憤怒幾乎要沖破雨幕。江良房榮更是“噌”地拔出半截太刀,刀光在陰沉的天色下格外刺眼。
“是啊,”三條公賴的聲音奇跡般地壓過了嘈雜,他臉上甚至露出一絲近乎憐憫的表情,“老夫也覺得,不可能?!?/p>
說罷,他竟不再多言,轉身,在興津彌五郎的護衛(wèi)下,從容地重新登上牛車。車夫調轉車頭,牛車緩緩啟動,似乎真的要就此離開。
這輕蔑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江良房榮。“混蛋!你竟敢羞辱我們!”他完全拔出了太刀,就要沖上去,“看我砍了你!”
興津彌五郎猛地轉身,手中長槍一橫,槍尖直指江良房榮,眼神如餓狼般兇狠:“想動三條殿,先問過我手中槍!”他身后的幾名今川武士也同時拔刀,結成一個小型陣勢。那股久經(jīng)沙場的彪悍之氣,竟將人數(shù)占優(yōu)的陶軍將領們一時鎮(zhèn)住。牛車趁機又前行了數(shù)丈。
不同于興津彌太郎這個真的需要在一線長時間拼殺的武士,大內家“武勛派”,其實也是中高級武士老爺,早就過了自己拼命的階段,因此氣勢難免一滯,讓三條公賴的牛車又多走了幾步路——所以到底剛才陶隆房口中,誰才是奉公恩賞的武士,真不好說……
陶隆房臉色鐵青,死死握住刀柄,指節(jié)發(fā)白。他最終還是沒有下令追擊,只是看著三條公賴的牛車逐漸消失在蒙蒙雨霧中。興津彌五郎見距離已拉開,方才收槍,對著陶隆房等人鞠躬一禮——動作標準卻充滿挑釁——然后率領部下快步退去。
“陶大人!為何不讓我殺了那老匹夫!”江良房榮兀自不服地吼道。
“閉嘴!”陶隆房猛地轉身,目光掃過身后一眾神色各異的家臣盟友,聲音冰冷如鐵,“還嫌不夠丟人嗎?爭這一時之氣有何用?若不能徹底取勝,今日之辱,他日只會十倍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