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20章 切換（第1頁）

老宅的檀木柜里，那枚銅星勛章總在雨天泛出暗綠的銹跡。林硯之指尖拂過勛章邊緣的彈痕，窗外的雨絲正斜斜掠過青磚黛瓦，像極了祖父家書里描述的江南梅雨。

"阿硯，把將軍靴收進樟木箱吧。"母親的聲音從雕花木門后傳來，帶著樟腦丸的清苦氣息。林硯之轉(zhuǎn)身時，看見母親鬢角新添的白發(fā)——去年父親赴邊境駐守前，也是這樣替他整理行裝。

樟木箱底鋪著泛黃的作戰(zhàn)地圖，父親的駐守徽章與祖父的勛章在絨布上相觸，發(fā)出細碎的金屬輕響。林硯之突然想起十歲那年，祖父坐在藤椅上給他講平原戰(zhàn)役，陽光穿過葡萄架，在老人布滿彈痕的手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軍人的血脈不在戰(zhàn)場，而在心里。"祖父枯瘦的手指劃過他的眉心，"就像這葡萄藤，根扎得深，在哪兒都能開花。"

此刻雨停了，西廂房的窗欞漏進一縷斜陽，恰好照在書桌的醫(yī)學(xué)典籍上。林硯之輕輕合上《戰(zhàn)地外科手術(shù)圖譜》，封面上父親的簽名還帶著筆尖劃過的澀感。明天他要去醫(yī)學(xué)院報到，行李箱里躺著祖父的銅星勛章、父親的駐守紀(jì)念幣，還有一枚剛從校史館借來的?；铡鞘瞧呤昵?，祖父棄筆從戎時留下的。

樟木箱的銅鎖扣在暮色里泛著微光，林硯之將整理好的軍裝疊放在最上層?；蛟S將軍的后人不必都跨馬提槍，但總有些東西，會像葡萄藤的根須，在血脈里代代延伸。

午后的圖書館，老學(xué)者推了推眼鏡，泛黃的書頁在指間簌簌作響。"你有沒有想過，"他忽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現(xiàn)在活著的每一個人，往上數(shù)幾十代，祖先必定是貴族？"

對面的女大學(xué)生猛地抬頭，鋼筆尖在筆記本上洇出墨團。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老學(xué)者花白的眉毛上投下斑駁的光斑。"不可能，"她下意識反駁，"史書里明明記載著。。。。。。"

"記載著平民的姓名嗎？"老學(xué)者輕笑，指尖點過《元史》某頁，"至正四年，黃河決堤，山東河南死者過半。你覺得是擁有糧倉的世家更容易活下來，還是啃樹皮的流民？"他抽出另一本《劍橋中國史》，指腹劃過密密麻麻的腳注，"明代宗室子弟平均生育八子，而佃農(nóng)家庭的孩子，活到成年的概率不足三成。"

女大學(xué)生的瞳孔驟縮。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像無數(shù)細碎的嘆息。老學(xué)者合上書本，木桌上的青銅鎮(zhèn)紙映出他溝壑縱橫的臉："春秋時有數(shù)百個諸侯國，現(xiàn)在還能找到直系后代的，都是姬姓王族。東漢末年的瘟疫殺死了三分之二的人口，活下來的那些，墓磚上都刻著二千石的官職。"

"可我家祖祖輩輩都是農(nóng)民。。。。。。"女生的聲音發(fā)顫。

"那是因為你的曾祖母嫁給了地主家的兒子，"老學(xué)者的目光掠過她無名指上的玉戒，"1943年河南饑荒，你太爺爺帶著全家逃荒，能拿出金條買通關(guān)卡的，會是普通佃農(nóng)嗎？"陽光忽然黯淡下來，書架投下的陰影像無數(shù)個沉默的墓碑，"平民當(dāng)然存在過，只是他們的血脈，大多斷在了某個兵荒馬亂的春天。"

晨光漫過教室的玻璃窗，粉筆灰在光柱里浮沉。第三排的林小滿正轉(zhuǎn)著筆，草稿紙上已列滿三階行列式的拆解步驟，筆尖在“x=3”后頓了頓，抬頭看黑板時，睫毛上還沾著點橡皮屑。而最后一排的趙宇把課本豎起來擋著臉，指節(jié)叩著桌面數(shù)地磚縫，數(shù)學(xué)老師講的“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像隔了層水膜，每個字都聽得清，湊一起卻成了團模糊的霧。

操場邊的老槐樹下，張爺爺總擺著副象棋。他捏著“馬”的手指布滿老年斑，卻能閉著眼復(fù)盤三天前的棋局，連對方悔棋的那步“炮八平五”都記得分毫不差。常有大學(xué)生來挑戰(zhàn)，輸了便抓著頭發(fā)蹲在地上，盯著棋盤上“將帥”的位置發(fā)呆——明明每步都按棋譜走，怎么就一步步被逼進了死局？張爺爺總笑著遞煙：“棋路跟人生路一樣，有的人天生就能多看三步，有的人得摔幾跤才知道哪步不能踩?！?/p>

深夜的書店里，生物

shelves（貨架）前站著個戴眼鏡的姑娘，正抄錄《大腦進化論》里的段落：“人類大腦皮層有140億個神經(jīng)元，突觸連接的方式比全宇宙的星星還多?！彼P尖劃過“基因表達差異”幾個字時，鄰座的男生正對著手機屏幕嘆氣，屏幕上是道“下列哪個是哺乳動物”的選擇題，他猶豫了三分鐘，最終選了“企鵝”。

走廊盡頭的聲控?zé)艉雒骱霭?，有人捧著獎杯從奧數(shù)賽場回來，有人在便利店對著微波爐上的“加熱30秒”犯愁?；蛟S就像窗外的云，有的卷得精密如齒輪，有的散得像揉皺的紙，同一片天空下，各自舒展著不同的形狀。

清晨的鏡子蒙著層薄水汽，他捏著剃須刀湊近，刀片貼著下頜骨游走時，胡茬簌簌落下，像春末枝頭墜的細雪。指尖劃過剛刮凈的皮膚，泛著青白色的胡根仍倔強地支棱著，像片剛修剪過的草坪——這是他二十歲后才懂得的生長，帶著不容置疑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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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總愛攥著父親的手腕晃悠，掌心蹭過他下巴，硬刺刺的胡茬像把鈍毛刷，刮得他咯咯笑。父親便低頭用胡子蹭他臉頰，扎得他躲進父親懷里，鼻尖卻聞到胡茬上陽光曬過的味道。后來冬天見父親騎車，風(fēng)灌進領(lǐng)口時，他總下意識縮緊下巴，胡茬便像層細密的網(wǎng)，替皮膚擋住些寒意。

如今自己的胡子也長起來了。熬夜改方案時，會無意識摸下巴，胡茬扎著手心，倒像是無聲的提醒：你也成了需要為生活扛些什么的人。偶爾懶得刮，鏡子里的自己帶著點潦草的成熟，妻子卻笑著用手指梳過他的胡子，說像只剛睡醒的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