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
他幾乎就要體面拱手,挫敗離去,但到底仍是不甘心——
先師荀子乃是至圣學者,他之言語,如今津航學海,從者如云!
王后為何、為何——
他咬牙,此刻滿頭大汗,卻仍是倔強求問:“為何?!”
“先師理念重規(guī)矩、受教化,尊禮節(jié),從法理。”
“既博采儒家所長,又有法家理念?!?/p>
“難道王后認為,秦國如今的苛政當真合適嗎?”
秦時搖了搖頭:
“先生滿腹經綸,應當是讀過《管子》的,敢問——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何解?”
“我秦國百姓,如今是否倉廩俱豐,溫飽不愁了?”
那自然是遠遠沒有的。
事實上,大多數人都還掙扎在生死線上,僅能生存罷了。
聞巽橫眉:“即便財物流通,以我秦國如今的重稅,百姓苦不堪言,又何來溫飽?”
這個秦時沒法反駁,如今秦國重稅重役,苛政猛于虎啊!
但,她要說的不是這個。
“先生的理念我曾聽過——雖說博采了韓非子的法理之念,但本質上,仍是尊奉儒家禮節(jié)教化?!?/p>
說是【儒皮法骨】,還遠不到這個地步呢。
“但庶民饑餓,面前有麥餅一張,需與眾人奪食才能分得一口。若實行先生的理念,此刻當有人以刑罰約束,而后以儒家經典來教化……”
聞巽眉頭皺得更緊了:“這難道不對嗎?”
秦時嘆息:“可倘若是一鄉(xiāng)、一縣、一郡、一國的百姓,都在爭奪這樣的麥餅呢?約束?怎么約束?又有多少人來教化?”
窮,太窮了。
當人連最基礎的溫飽都無法維持時,儒家想以教化來改變眾人,這是違反人類天性與本能的,最終都會導致失敗。
而如今苛政猛于虎,就是在這岌岌可危的國度上,用嚴苛的法令來約束著人,不要在懸崖周行危險之舉。
抱薪救火,解不了一世,卻能勉力支撐著。
直到——大廈傾塌的那一天。
所以,盡管深知秦國如今法網過密,可在沒有更溫和的處理方法之前,為保天下穩(wěn)定不起動亂,秦時仍是沒有貿然對姬衡諫言。
聞巽再次說不出話來。
枉他飽讀詩書,自覺先師之法天下無雙。
國中貴人不曾啟用,乃是他們圖一時淺見,只為王權專橫,不惜民力,不愛眾生。
而如今,羞于見人的竟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