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一年七月,整個濟南府都籠罩在蒸騰暑氣中。
距八月鄉(xiāng)試尚有月余,大明湖旁的貢院街卻早已車馬塞途,各地赴考的秀才們將客棧房價抬得比趵突泉水還高。
蘇寧坐在府學藏書樓的冰鑒旁,指尖劃過《文獻通考》里“漕運”條目。
窗外傳來新晉秀才們的笑鬧,他們正圍著學政大人從京城請來的“衡文先生”請教時文。
“蘇兄不去聽聽?”同窗張汝明抱著《性理大全》湊近,“聽說這位先生深諳嚴閣老文風……”
蘇寧合上書卷:“若只知揣摩上意,與胥吏何異?”
他望向院中那株老槐樹,“三年大比,要的是經(jīng)世之才?!?/p>
“可是……”
“張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實在是不想把精力浪費在這種事情上?!?/p>
“哎!行吧!那我自己去了?!?/p>
為避喧囂,蘇寧請準前往青州書院備考。
不料剛進書院,就聽見激烈爭論,十幾個秀才圍在《鄉(xiāng)試預測題》前爭執(zhí)不休。
“必考漕運!”一個白胖秀才揮舞著時文選本,“家父在通政司,說嚴世蕃大人最近常調(diào)漕運檔案!”
清瘦的寒門學子立即反駁:“《孟子》云‘民為貴’,當考農(nóng)政!”
混亂中,書院山長敲響云板:“嘉靖三十八年鄉(xiāng)試,你們猜的‘倭患’‘鹽政’可曾考中?題在圣賢書中,不在權貴嘴上!”
是夜,蘇寧在齋舍整理筆記。
燭光下,他將《大學衍義補》與《山東通志》并置,在“田賦”頁腳畫出生絲流向圖,這是從表哥周正杰信中得到的啟發(fā)。
如今周正杰在北京城的“沉魚落雁”經(jīng)營的很不錯,已經(jīng)和大明達官顯貴的女眷們建立了聯(lián)系。
其實古代華夏的掌權者本來就沒有任何的保密意識,據(jù)說宋朝的文官為了出書立傳都能把朝政寫在書上。
所以周正杰如今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得到想要的消息,畢竟“枕頭風”這東西真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
七月十五,書院突然舉行摹考。
當題牌亮出《何以使百姓足而君用不匱》,滿場嘩然,這竟與去年院試題同源!
多數(shù)人急忙翻找舊稿,唯蘇寧不慌不忙。
蘇寧想起在萊州府衙見過的賦稅黃冊,又結(jié)合“沉魚落雁”的賬本數(shù)據(jù),破題直指要害:“欲求君用足,當先制民產(chǎn)……今蠶桑之利十倍于稻,而浙直桑田盡歸勢豪……”
寫到“市舶之利”時,蘇寧特意引用戚繼光軍報中倭寇搶奪生絲的數(shù)據(jù)。
當別人還在堆砌“輕徭薄賦”的套話,蘇寧已將數(shù)學演算寫在草稿邊緣:若將浙江三成桑田改由官府統(tǒng)籌,歲入可增百萬。
果然,摹考成績很快張貼,蘇寧高居榜首。
那白胖秀才悻悻道:“蘇兄好膽色,竟敢非議‘改稻為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