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悅覺得她是討厭鋼琴的。
或者說,討厭彈鋼琴時的自己。
明明母親去世后,她也想過,去替母親完成她未能完成的遺愿,所以才會心甘情愿的聽從父親查爾斯的安排,將生活的重心轉移到鋼琴上。
最開始她站上領獎臺時,是喜悅的,因為在彈奏時,她總能想起母親在耳畔溫柔的教導,而且在比賽結束后父親會難得像小時候一樣陪著她,即便只是很短的時間。
如果她沒有在某場鋼琴大賽上發(fā)現(xiàn)主評委是父親的老友,并在賽后聽到那位評委笑著對電話那頭的父親說“這次的冠軍當然還是伊莎,放心好了”,或許她會一直那樣彈下去。
她到現(xiàn)在都記得自己當時的感受,整個人像被打入冰窟一般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原來她的獎杯、她的掌聲、她以為靠自己的努力獲得的榮譽,都不過是父親提前安排好的戲碼,她只是個被操縱的木偶,在臺上扮演著“天才鋼琴少女”的角色。
等到她好不容易緩過神來,跑回家質問查爾斯時,得到的只有他輕描淡寫的一句:“伊莎,這就是這個社會的游戲規(guī)則,你還沒有習慣嗎?”
那天,黎悅與查爾斯大吵一架,她歇斯底里地砸碎了書房里所有她當作禮物送給他的獎杯,曾經(jīng)被她視若珍寶的榮譽,成了對她而言最大的諷刺。
“我不需要你這樣的施舍!”她紅著眼睛怒吼:“媽媽如果知道你是這樣對待音樂的,她一定會對你失望透頂!”
查爾斯的表情終于變了,他抓住女兒的手腕,聲音冰冷:“伊莎,注意你的言辭?!?/p>
“我偏要說!”黎悅掙脫他的鉗制,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你根本不配提媽媽!她熱愛鋼琴是因為鋼琴本身,而不是你用骯臟的交易去換來的榮譽!”
查爾斯沉默了片刻,最終松開了手,他努力緩和語氣,“我只是想讓你少走些彎路?!?/p>
“我不需要這樣的‘幫助’,這只會讓我覺得惡心?!崩钀偤笸藥撞?,聲音顫抖,“如果你再一意孤行的打著為我好的借口,做出這種事?!?/p>
“那么從現(xiàn)在開始,我不會再碰鋼琴了?!?/p>
那天之后,她的確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碰過鋼琴,甚至在查爾斯為她準備的私人音樂會上當場離席,查爾斯嘗試過幾次溝通,但黎悅的態(tài)度異常堅決。
最終,查爾斯妥協(xié)了,向她保證不會再出現(xiàn)類似的情況,甚至搬出了還在國內的外公外婆試圖用親情來軟化她。
他成功了。
黎悅又一次站到領獎臺上拿到了新的獎杯,但這一次,她再也找不回當初那種純粹的喜悅。
每次演奏,她都忍不住在臺下那些評委投來的目光里揣測:他們評判的究竟是琴藝,還是莫里斯家族的姓氏?
慢慢的,她越來越討厭看到鋼琴,如果后來沒有萊維一直陪著她,她根本不可能堅持那么久。
回國后,她終于不用再強迫自己去練琴彈琴,也找到了真正熱愛的東西,她以為自己應該是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