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趕緊移開了目光。這個動作是如此倉促,如此狼狽,仿佛再多看一秒,自己的靈魂就會被那片光影徹底吸進去。
此時此刻的陳楚,動作顯得僵硬而笨拙,絲毫不像是一個在尸山血海中殺伐果斷的男人,反而像一個第一次闖入圣殿的、手足無措的少年。
“我們馬上就要成婚了,你怕什么?大膽的看!”
柳暗的聲音,依舊是那般慵懶,卻像一根涂了蜜的毒針,精準地刺入陳楚最慌亂的神經(jīng)中樞,伴隨著話語,她的身體有了細微的動作,她沒有坐起,只是將身體的重心微微調(diào)整,那個被陳楚稱為“故意挺了挺胸膛”的動作,在她做來,卻充滿了渾然天成的韻味,這個姿態(tài)的改變,讓她在光影下的輪廓更具張力,仿佛一朵在暗夜中緩緩綻放的、妖異而華美的花。
柳暗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曖昧的笑容,那笑容并未完全展開,只是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但她的眼神卻變了,那雙依舊閉著的眼睛,仿佛能夠穿透眼皮,投射出一種洞悉一切的、帶著戲謔與玩味的光,她在享受,享受著陳楚此刻的失措與窘迫。
這句話的殺傷力是巨大的,這是未婚夫妻間親昵的調(diào)情,是一種關(guān)系的確認,甚至是一種主動的邀請。
陳楚的內(nèi)心,瞬間掀起了一場劇烈的風(fēng)暴。柳暗的話語像一顆投入油鍋的火星,將他剛剛強行壓下去的燥熱徹底引爆。欲望,如同被解開枷鎖的野獸,在他的血管里咆哮奔騰。然而,與欲望一同升起的,還有一種更深層的、混雜著復(fù)雜的情感。
“咳咳……”
一聲干咳,從陳楚的喉嚨里擠了出來。這既是生理上被自己口水嗆到的反應(yīng),更是心理上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曖昧氛圍的徒勞嘗試。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趕緊岔開了話題。
“柳暗,我覺得陳風(fēng)萍……”
他用最快的速度說出這個名字,語調(diào)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不穩(wěn)。陳風(fēng)萍,這個名字此刻成為了他的盾牌,他唯一的、能夠抵擋柳暗那無形攻勢的屏障。
“你擔(dān)心陳風(fēng)萍打不過罪龍?”
柳暗打斷了陳楚的話,她的聲音陡然間失去了所有的慵懶和曖昧,變得平直而冷靜,如同手術(shù)刀的刀鋒,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柳暗看著陳楚,仿佛要看穿他的五臟六腑。
在陳楚眼里,柳暗的眼眸,就是比宇宙更深邃的奇點,那目光仿佛不是由光線構(gòu)成,而是由某種更高維度的粒子流組成,它跨越了兩人之間的空間,直接投射到陳楚的意識核心,陳楚感覺自己變成了透明的玻璃,柳暗的目光正穿透它,一層層地掃描著他的大腦皮層、神經(jīng)元、記憶回路,甚至是他潛意識最深處的黑暗角落。
“看穿他的五臟六腑”——這種比喻在這一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感覺自己從物質(zhì)到精神,從過去到未來,都被這道目光徹底解析、量化、存檔。任何謊言,任何掩飾,在這種目光面前,都顯得無比幼稚和可笑。
“是的。”
陳楚幾乎是立刻就放棄了抵抗,他從喉嚨深處吐出這個詞,聲音沙啞而干澀,他也不掩飾,因為他知道,面對擁有十二級讀心術(shù)的柳暗,掩飾本身就是一種最愚蠢的挑釁。
“你不知道陳風(fēng)萍有多強?”柳暗的嘴角,重新浮現(xiàn)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那笑容里,既有對陳楚擔(dān)憂的了然,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仿佛看透了謎底的神秘。
“我……我不確定他是否能夠打敗罪龍……”陳楚的聲音里充滿了沉重的憂慮,他終于將目光從墻角移開,直視著柳暗,“其實,如果大家都赤手空拳,我并不是擔(dān)心陳風(fēng)萍,他的格斗技巧和成長速度非常迅猛,但問題是,罪龍……他不一樣。”
陳楚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場驚心動魄的戰(zhàn)斗中。他的腦海里,清晰地浮現(xiàn)出罪龍那被他親手廢掉的右臂。他記得那撕心裂肺的咆哮,記得那噴涌而出的、帶著金屬腥氣的詭異血液。
罪龍那斷裂的骨骼,在空氣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構(gòu)、增生、銳化,最終幻化成一柄死亡光澤的骨刃。
“他的右臂本身就是武器?!标惓穆曇粢驗榛貞浂兊糜行┑统?,他眉頭緊鎖,眉心處深刻地擠出了一個“川”字,“那不是簡單的刀劍,那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是他生命力的延伸,它的攻擊角度、速度和力量,都將遠超常規(guī)武器,這對赤手空拳的陳風(fēng)萍,太不利了?!?/p>
“要不,我們問問陳風(fēng)萍?”柳暗一臉不以為然,笑了笑道。
“問他……”陳楚有些遲疑。
“陳風(fēng)萍看過你和罪龍戰(zhàn)斗的全息影像,在這種情況之下,他依然請纓出戰(zhàn),其必定是有所依仗,或者說,他有我們所不知道的把握?!绷到K于坐正了身體。這個動作,標志著閑聊與試探的結(jié)束,正式議題的開始。她的脊背緩緩?fù)χ保麄€人散發(fā)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場。隨即,她順勢伸了一個懶腰,雙臂向上舒展,身體的曲線在這一刻被拉伸到了極致,再次展現(xiàn)出那種令人窒息的美感。但這一次,這種美感中不再帶有絲毫的誘惑,而是一種純粹的、舒展筋骨后即將投入戰(zhàn)斗的、充滿了力量與自信的展示。
“所以,我們和他溝通一下,確認他的底牌,也好安排下一步的計劃。”柳暗總結(jié)道。
“那就問問他吧。”陳楚最終還是同意了。他本身是一個在戰(zhàn)場上殺伐果斷、從不拖泥帶水的人,但只要事情涉及到陳風(fēng)萍,他那顆堅硬如鐵的心,就會變得異常柔軟,甚至有些優(yōu)柔寡斷。
因為,他是陳風(fēng)萍的父親。
這個“父親”,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的聯(lián)結(jié),卻承載了比血緣更沉重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