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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巖小說>大明商人 > 第419集:瓷瓶的花香(第1頁)

            第419集:瓷瓶的花香(第1頁)

            瓷瓶的花香

            陳家老宅堂屋的八仙桌上,那只青花纏枝蓮瓷瓶總在辰時準(zhǔn)時映進一縷陽光。瓶身是淡青的釉色,纏枝蓮紋像被歲月揉軟了邊角,唯有瓶口沿兒一道淺白的磕碰痕,是陳硯秋七歲那年搬凳子夠糖罐時撞的。此刻瓶里插著三兩支帶著露水的梔子,是后院老樹上剛摘的,香氣裹著晨霧的涼,在堂屋里漫開時,陳硯秋正用軟布擦著瓶身。

            “硯秋,公社的人說晌午來收東西,你那瓷瓶……”娘的聲音從廚房飄過來,帶著水汽的悶。陳硯秋的手頓了頓,軟布在磕碰痕上多蹭了兩下,沒回頭:“娘,這瓶不能收?!?/p>

            廚房的風(fēng)箱聲停了。娘端著盛玉米面的笸籮出來,頭發(fā)上還沾著點灶灰:“咱這院子里的舊物件,哪樣不是公社要登記的?你爹走那年,就囑咐咱守著老宅,可沒說守著個瓷瓶犟。”

            陳硯秋把軟布疊好放進抽屜,抽屜里還壓著張泛黃的照片——爹穿著藍(lán)布中山裝,手里捧著這只瓷瓶,身后是剛栽的梔子樹。那是1958年的春天,爹說這瓷瓶是光緒年的老物件,是太奶奶傳下來的,瓶里的花要常換,日子才活得有滋味。

            “不是犟,”陳硯秋走到窗邊,看著梔子樹的影子在地上晃,“去年王老師來借瓷瓶插野菊,說這瓶的釉色是‘雨過天青云破處’,是正經(jīng)的好東西。要是收去了,說不定就給堆在倉庫里,連陽光都見不著。”

            娘嘆了口氣,把笸籮放在桌上:“王老師是城里來的文化人,可咱是莊戶人,得聽公社的話。你弟弟下個月要去縣城當(dāng)學(xué)徒,公社的李干事說了,要是咱配合登記,能給弟弟安排個好廠子?!?/p>

            陳硯秋的指尖掐進掌心。弟弟陳硯明是家里的指望,去年初中畢業(yè)沒考上高中,在家種了半年地,臉曬得黝黑,夜里總在煤油燈下看機械圖。她知道娘是想讓弟弟有個出路,可這瓷瓶……

            辰時的陽光慢慢移到桌角,瓶里的梔子香更濃了。陳硯秋想起小時候,爹總把她抱在膝頭,指著瓷瓶上的纏枝蓮說:“你看這花,一節(jié)繞著一節(jié),再難的日子,也能繞出個盼頭?!?961年鬧饑荒,家里揭不開鍋,爹把家里的銅鎖賣了換玉米面,卻把瓷瓶擦得锃亮,說這是陳家的根,根不能斷。

            晌午的太陽剛過頭頂,公社的拖拉機就停在了院門口。李干事穿著灰布制服,身后跟著兩個年輕小伙,手里拿著登記冊和算盤。娘趕緊迎上去,端出搪瓷缸子倒開水:“李干事快坐,咱這院子里的物件,都在這兒了,您盡管登記。”

            李干事喝了口開水,目光掃過堂屋的八仙桌,落在瓷瓶上:“這瓷瓶是老物件吧?看著有些年頭了?!?/p>

            陳硯秋的心提了起來,站在娘身后,手緊緊攥著衣角。娘笑著點頭:“是老輩傳下來的,平日里就插些花草,不值啥錢?!?/p>

            “不管值不值錢,都得登記?!崩罡墒履贸鲣摴P,在登記冊上劃了兩道,“現(xiàn)在公社要集中管理老物件,將來要辦展覽館,讓大伙兒都看看咱的老底子?!?/p>

            陳硯秋往前邁了一步:“李干事,這瓷瓶是俺家的傳家寶,爹走的時候特意囑咐要留著。要是辦展覽館,能不能先放在俺家?俺每天擦干凈,換新鮮的花,等展覽館弄好了,再送過去?”

            李干事放下鋼筆,看了看陳硯秋:“你就是陳硯秋吧?聽說你在村里小學(xué)當(dāng)代課老師,也是有文化的人,怎么還不懂政策?公社的規(guī)定,哪能討價還價?”

            兩個年輕小伙已經(jīng)走到桌前,伸手就要抱瓷瓶。陳硯秋一下子攔在桌前:“不能動!這瓶上有磕碰痕,要是碰壞了,咋跟老輩交代?”

            “你這姑娘,怎么不講理?”李干事的聲音沉了下來,“公社登記老物件,是為了保護,不是糟蹋。你要是不配合,別說你弟弟的學(xué)徒名額,連你代課老師的工作都得受影響?!?/p>

            娘趕緊拉著陳硯秋的胳膊:“硯秋,別胡來!李干事,俺們配合,配合!”

            陳硯秋看著娘的手在抖,又看了看桌上的瓷瓶——瓶口的露水順著瓶身滑下來,在桌布上留下一小片濕痕,像一滴眼淚。她想起弟弟昨晚說的話:“姐,要是能去縣城當(dāng)學(xué)徒,我一定好好學(xué),將來掙了錢,給你買塊上海牌手表?!?/p>

            李干事的鋼筆在登記冊上“唰唰”地寫著,兩個小伙已經(jīng)把瓷瓶抱了起來。陳硯秋的眼睛熱了,她別過頭,看著窗外的梔子樹,風(fēng)吹過樹葉,沙沙地響,像爹當(dāng)年的聲音。

            瓷瓶被放進拖拉機的后斗里,上面蓋了塊粗布。李干事臨走時說:“你們放心,公社肯定會好好保管,等展覽館開了,第一個通知你們來看。”

            拖拉機突突地開走了,揚起的塵土落在院門口的石墩上。娘蹲在地上,用圍裙擦著眼角:“硯秋,別怪娘,咱得為硯明著想。”

            陳硯秋沒說話,走到八仙桌前,摸著桌布上的濕痕。瓶里的梔子被留在了桌上,花瓣已經(jīng)有點蔫了。她把花撿起來,走到后院的梔子樹前,挖了個小坑,把花埋了進去。

            “爹,俺沒守住瓷瓶,”她對著樹輕聲說,“但俺會等著,等展覽館開了,再去看它?!?/p>

            日子一天天過去,弟弟去了縣城的農(nóng)機廠當(dāng)學(xué)徒,每個月寄回十塊錢,信里總說廠里的師傅好,還教他修拖拉機。娘的臉上有了笑,每天把院子打掃得干干凈凈,梔子樹也澆得勤,夏天的時候,滿樹的花開得雪白,香氣能飄到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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