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立刻從懷中取出兩具新制的傳訊器,比上次覲見時的更大,表面刻著云雷紋:“陛下,這是改良版‘千里簧’。臣讓匠人在簧片外裹了鯨骨,傳音距離可增至二百里。昨日揚州發(fā)訊,臣在通州驛站竟聽得清清楚楚。”他將一具遞給宦官,“請陛下試試?!?/p>
皇帝挑眉,接過傳訊器輕叩三下。片刻后,殿外傳來清晰的回應——三叩,正是陳遠預先教給值守宦官的暗號。滿朝文武頓時嘩然,戶部尚書更是湊到陳遠跟前:“陳大人,這玩意若用在稅銀押運上,怕是連劫鏢的響馬都防得住!”
“何止防響馬?!标愡h轉向皇帝,“卑職斗膽請陛下恩準,在江南七省驛站設‘傳訊總臺’,各州縣衙門、商盟分舵皆配千里簧。如此,朝廷政令可即時達于郡縣,商情急報可瞬間抵于中樞,實乃‘一舉兩得’之策。”
“好個‘一舉兩得’?!被实酆鋈恍α耍瑥挠赶氯〕鲆痪睃S綾,“朕昨日收到揚州百姓的萬民書,說自聯(lián)運以來,‘米價降三成,商稅減兩成,路無滯貨,夜不閉市’。陳愛卿,你說朕該如何賞你?”
陳遠撲通跪下,額頭貼著冰涼的金磚:“卑職不敢求賞。只望陛下能頒一道《通商永制》,將聯(lián)運之法定為常例,讓后世子孫皆知——我朝有通商惠民之德政,而非層層盤剝之苛政。”
殿中靜默如深潭。陳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極了中樞樓里齒輪轉動的節(jié)奏。忽然,皇帝起身,親手將黃綾展開——正是御筆親書的《通商永制》,朱印尚帶墨香。
第三幕
殊榮加身:銀印與星辰
端午宴后,陳遠被單獨留在內書房。
“知道朕為何信你?”皇帝撥弄著案頭的千里簧,忽然開口,“十年前,朕還是太子時,曾微服下江南。在瓜州渡口,親眼看見一個老婦人抱著幾匹錦緞痛哭,只因關卡說她‘錦緞上的牡丹紋犯了忌諱’,要全數(shù)充公。那老婦人說,這是給女兒的嫁妝,女兒等不及,已投河自盡了?!?/p>
陳遠渾身一震。他忽然明白,為何皇帝會默許他繞過層層阻力,堅持推行聯(lián)運。
“后來朕查了,”皇帝聲音漸冷,“所謂‘牡丹紋犯忌’,不過是關卡吏員想搶那幾匹好錦緞去巴結上官。從那以后,朕就發(fā)誓——若有一日掌權,定要讓商路通如江河,再不讓百姓因‘莫須有’的罪名家破人亡?!?/p>
陳遠抬頭,看見皇帝眼中有火光跳動,像極了昨夜中樞樓里不滅的燭火。他忽然想起,曾在《太祖實錄》里讀到,開國皇帝曾在登基詔書中寫:“商路者,國之血脈也?!痹瓉碛行〇|西,終究會在時光里重逢。
“這是朕給你的。”皇帝推過一個檀木匣,“打開看看?!?/p>
匣中是一方白玉印璽,盤龍紐,刻著“天下商通”四字。印臺側面,用極小的字刻著:“賜江南商路總制使陳遠,持此印可代朕巡行七省,凡有礙通商者,不論官階,皆可先劾后奏?!?/p>
“陛下!”陳遠猛地抬頭,“此等殊榮,臣萬死不敢當!”
“當?shù)??!被实蹟[手,“朕還要給你一樣東西——”他拉開抽屜,取出一幅卷軸,“你看?!?/p>
展開卷軸,竟是一幅《江南聯(lián)運中樞樓圖》,工筆細描,連銅屏上的商情字都清晰可見。圖的右上角,有皇帝的題字:“觀此樓,如觀天下商路。陳愛卿之功,當與運河同壽?!?/p>
陳遠喉頭哽咽,忽聞窗外有鴿哨聲掠過。他知道,那是中樞樓的商情信鴿又起飛了。此刻的揚州城,想必又是一派燈火璀璨,十二面銅屏映著滿天星斗,像極了皇帝眼中的火光。
“去忙吧?!被实蹞]了揮手,“聽說你想在鄱陽湖設‘水上中轉站’?缺什么只管奏來。記住,莫學那些腐儒,總把‘重農(nóng)抑商’掛在嘴邊。農(nóng)是根,商是葉,根須扎得深,枝葉才能茂?!?/p>
走出內書房時,夕陽正將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金紅。陳遠摩挲著懷中的玉印,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揚州,那個因關卡延誤而病死的糧商。當時那商人臨終前抓著他的手說:“大人,要是能早到三日,我這貨就能賣上好價錢,我那小兒子的藥錢。。。也就有了。。?!?/p>
此刻微風拂面,帶來遠處的端午粽香。陳遠抬頭,看見一群信鴿正掠過午門,翅膀上的銀哨在暮色中閃著光。他知道,在千里之外的揚州,中樞樓的齒輪仍在轉動,銅屏上的商情仍在流淌,而那些曾被堵在關卡前的商隊,此刻正沿著暢通的水路,駛向有星辰的遠方。
御賜的玉印在腰間輕晃,刻著“天下商通”的字樣。陳遠忽然明白,這四個字,從來不是刻在玉上,而是刻在每一個奔波的商人腳底,刻在每一艘破浪的船頭,刻在每一顆渴望暢通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