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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集：雨夜里的守護者（第2頁）

“這是在干嘛呢？”一個背著相機的年輕人好奇地問。

“補銹跡。”王叔頭也不抬地回答，手里的毛筆蘸著深綠色的顏料，在調(diào)色盤里仔細地調(diào)和，“這顏料得用松煙、銅綠和茶油調(diào)，比例不對，顏色就不對勁兒?！?/p>

年輕人湊近了些，看著王叔用細如發(fā)絲的狼毫筆，一點點往那道淺痕里填顏料。他注意到老人的手腕上有塊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劃過。

“您這疤是做手藝時弄的？”

王叔笑了，手腕轉(zhuǎn)了轉(zhuǎn)，疤的形狀在燈光下像條小蛇：“年輕時給生產(chǎn)隊修犁，被鑿子劃的。當時血流得止不住，我爹就用桐油拌了草木灰給我敷上，說這樣結(jié)的疤才結(jié)實?！彼畔鹿P，指著復制品上的紋路，“你看這文物上的修補痕跡，就跟人身上的疤一樣，都是過日子留下的記號?！?/p>

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人拿出手機拍照，有人小聲議論，孩子們被父母抱在懷里，好奇地看著那些瓶瓶罐罐。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突然問：“王爺爺，是不是以前的工匠也這么修東西？”

王叔抬頭笑了，眼角的皺紋里盛著陽光：“可不是嘛。以前我爹修犁，全村人都來看。誰家的農(nóng)具壞了，都往我家院子里送，我爹一邊修，一邊給我們講這農(nóng)具的來歷。手藝這東西，越修越活，越講越親?！?/p>

老李那邊也開始修復陶俑。他拿著特制的樹脂，小心翼翼地填補陶俑胡須處被雨水泡軟的部分。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看得入神，他是附近大學的歷史老師，忍不住說：“其實古代的文物修復，比咱們現(xiàn)在講究多了。宋代有本《洞天清錄》，專門講怎么修復古銅器，說要用‘真酥油調(diào)水銀’，還要‘入坩堝內(nèi)，以炭火燒’，那手藝，嘖嘖?！?/p>

老李停下手里的活：“可不是嘛，我?guī)煾敢郧靶耷嗷ù?，要先把碎瓷片泡在米漿里三天三夜，說這樣粘起來才不會有縫?，F(xiàn)在有膠水了，方便是方便，但總覺得少了點啥?！?/p>

“少了耐心？”有人接話。

“不止是耐心?！标惸吡诉^來，手里拿著塊布擦拭著編鐘復制品，“以前的修復師，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文物的隱蔽處，不是為了留名，是想說‘我修過它，我對它負責’。就像我爺爺做木匠活，每樣家具的榫卯里都藏著他的記號，說萬一以后壞了，人家能找到修的人?！?/p>

那天的展廳里，沒有了往日的安靜，卻多了種特別的氛圍。工匠們低頭專注地修復著，游客們輕聲交談著，孩子們趴在工作臺邊，眼睛亮晶晶的。有人給工匠們遞水，有人幫著整理工具，原本冰冷的展廳里，漸漸有了煙火氣。

中午時分，雨徹底停了。陽光透過玻璃墻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王叔終于補好了青銅鼎上的紋路，他讓陳默過來看：“你摸摸，和原來的手感一樣不？”

陳默伸出手，指尖拂過那道曾被雨水沖掉的痕跡。粗糙的質(zhì)感里帶著一絲溫潤，和周圍的紋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就像從未被損壞過。但他知道，那里藏著一場暴雨的記憶，藏著幾個老人在雨夜里的忙碌，藏著修復時的耐心與專注。

“正好?！标惸α?，“比原來的更有味道了?！?/p>

下午的時候，展廳里來了個特殊的游客。他穿著建筑師制服，手里拿著速寫本，在修復現(xiàn)場站了很久，還不時和王叔他們聊幾句。臨走時，他在留言本上寫下一段話：“看到你們補銹跡的樣子，突然懂了，文物不是死的，是像人一樣，需要被照顧的。我們蓋房子也是這樣，再好的設(shè)計，沒人住、沒人修，也會慢慢壞掉。所謂傳承，不過是一代代人，用心修補著生活里的裂痕?！?/p>

一周后，觸摸展廳收到了很多封感謝信。有個孩子畫了幅畫，畫面上是幾個戴著老花鏡的老人，正在給文物“貼創(chuàng)可貼”；有對老夫妻說，看到修復過程，想起年輕時一起補衣服的日子；還有個留學生寫道：“原來保護文物不是把它們鎖起來，而是像對待家人一樣，接受它們的不完美，用心守護它們的故事?！?/p>

陳默把這些信整理好，放在展廳的角落里。他看著窗外重新變得清澈的天空，古鎮(zhèn)的青瓦上還掛著水珠，在陽光下閃著光。王叔正在教幾個年輕人調(diào)配顏料，老人的手和年輕人的手一起握著毛筆，在調(diào)色盤里調(diào)出深淺不一的綠色，那顏色像極了青銅鼎上歷經(jīng)千年的銹跡，也像極了雨過天晴后，遠山透出的生機。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家里的木桌腿松動了，父親不是換張新的，而是找了塊楔子，一點點敲進去，再用砂紙打磨光滑。當時他問父親為什么不換張新桌子，父親說：“老物件修一修還能用，而且修過的地方，比原來還結(jié)實?！?/p>

此刻，陳默看著工作臺上那些被修復好的復制品，突然明白了父親的話。無論是一張木桌，一尊青銅鼎，還是一段歷史，真正的生命力，不在于永不損壞，而在于總有那么一些人，愿意帶著耐心和敬意，小心翼翼地修補那些裂痕，讓它們能帶著歲月的痕跡，繼續(xù)走下去。

雨停后的第一個周末，觸摸展廳里多了個新展區(qū)，叫“修復的故事”。那里展示著各種修復工具，播放著老匠人們修復文物的視頻，最顯眼的位置，放著那尊曾被雨水沖壞的青銅鼎復制品。旁邊的牌子上寫著：“它身上有一道特別的紋路，是2024年那場暴雨留下的，也是一群手藝人的心意?！?/p>

很多游客在鼎前駐足，伸出手輕輕觸摸那道隱藏的痕跡。有人說摸到了雨水的味道，有人說摸到了陽光的溫度，還有個老人說，摸到了小時候父親修農(nóng)具時，手掌傳來的震動。

陳默站在遠處看著，突然覺得，這場暴雨帶來的，或許不是損失，而是一份禮物。它讓人們看到，那些冰冷的文物背后，有那么多溫暖的手，在默默守護著文明的痕跡，就像古鎮(zhèn)上的青瓦，歷經(jīng)風雨，卻總能在雨后，透出更溫潤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