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商途:遠洋啟帆》
一、南洋商機
嘉靖三十七年孟夏,江南織造局后宅飄著碧螺春的清香。陳遠捏著西洋傳教士送來的羊皮地圖,指腹反復摩挲馬六甲海峽的褶皺處。窗外蟬鳴正噪,案頭《瀛涯勝覽》被穿堂風掀開,“爪哇國多胡椒,蘇門答臘產黃金”的字跡躍入眼簾。
“老爺,泉州來的船商說,倭患稍平后,漳州月港私下出海的商船已過三十艘?!惫芗谊愔掖故侄?,袖中掉出半張皺巴巴的《東西洋考》,“這是屬下托人抄的南洋貨單,蘇木在暹羅不過三貫,運到廣州能賣十七貫?!?/p>
茶盞擱在地圖角,在暹羅國位置洇開小片水痕。陳遠想起去年在南京見到的西洋自鳴鐘,那玩意兒在歐洲不過值十兩黃金,進了紫禁城竟作價千兩。指尖敲了敲馬六甲標注的“淡馬錫”,他忽然抬頭:“去叫李指揮使,就說我要借泉州衛(wèi)的海圖一觀。”
二、造船迷局
泉州港的造船塢彌漫著桐油與樟木的氣息。陳遠盯著新造的福船龍骨,船匠老林蹲在一旁用椰殼舀水,在沙地上畫出歪扭的線條:“福船底尖上闊,可抗風浪,但吃水太深,暹羅淺灘多,怕是要觸礁?!?/p>
“能否仿造西洋的克拉克帆船?”陳遠撿起塊碎木板,在掌心刻出圓弧船底,“去年有艘葡萄牙商船在寧波觸礁,我見過他們的龍骨,雙層甲板能多裝三成貨?!崩狭滞蝗豢人云饋?,渾濁的眼珠警惕地瞥向四周,壓低聲音:“老爺,朝廷禁海令雖松了,可私造番船。。。前年金門島有人仿造佛郎機船,被當作通倭論處呢?!?/p>
海風卷著咸腥撲來,陳遠望著港口外若隱若現的戰(zhàn)船,忽然解下腰間玉佩拋給老林:“三日后去漳州找鄭芝龍的人,就說我要訂造五艘‘福船底、西洋身’的混裝船,船頭刻牡丹紋做記號。”老林捏著玉佩的手微微發(fā)抖,他知道這牡丹紋是徐階所賜,曾掛在嚴世蕃被抄家的宅子里。
三、水手密訓
子夜時分,蘇州河支流的蘆葦蕩里,二十艘烏篷船悄然靠岸。陳遠掀開艙簾,見三十余名精壯漢子正圍著火盆分食咸魚,其中一人臂上刺著“倭寇克星”的狼頭刺青。
“這位是曾老七,跟著俞大猷將軍去過澎湖?!睅返溺S頭王三虎拱了拱手,火光映得他臉上刀疤通紅,“其余兄弟要么跑過東洋,要么下過南洋,只是。。。”王三虎欲言又止,目光掃過船艙里藏著的銅制羅盤。
陳遠解開錦盒,露出十二面鎏金航海羅盤:“每人先發(fā)一面,下月起每月加二兩月錢,但有三條鐵律——第一,羅盤損毀者,斷指賠罪;第二,泄露造船細節(jié)者,沉塘喂魚;第三。。?!彼鋈粡男渲谐槌觥哆^洋牽星圖》,“三日后開始學牽星術,能背下二十八星宿方位的,年底送一套松江細布。”
曾老七突然站起,粗糙的手掌撫過羅盤刻度:“小人曾在呂宋見過紅毛番的海圖,他們用經緯度標位置,比咱這牽星術精準十倍?!标愡h目光一亮,從懷中掏出羊皮紙,上面歪歪扭扭畫著經緯度線:“你看看這個,是我從傳教士那學的皮毛,咱們試試合在一起用。”
四、暗礁險灘
七月初七,月港外海突現大霧。陳遠站在首艘試航船的甲板上,看著曾老七爬上桅桿,手持牽星板測量北極星高度。羅盤在掌心震動,指針微微偏向東南——那是傳說中“魔鬼三角”的方向。
“老爺,水砣測得水深二十丈,底下有暗礁!”水手的喊聲被浪濤吞沒。陳遠猛地扯動船舵,船身劇烈傾斜,艙底傳來木料摩擦的吱呀聲。月光穿透霧靄的剎那,他看見前方礁石群間浮動著白花花的骷髏,正是《東西洋考》里記載的“海盜墳場”。
“快撒石灰!”曾老七突然喊道,“紅毛番說過,海盜鬼魂怕石灰味!”水手們手忙腳亂掀開石灰箱,白霧中傳來此起彼伏的咳嗽。陳遠握緊腰間短劍,卻聽見水下傳來鐵器碰撞聲——分明是有人在割船底藤壺!
“點火把!”他抓起一盞燈籠擲向海面,火光中浮出幾個渾身刺青的人影,手持短刀正攀著船錨往上爬。王三虎的鋼刀率先劈下,血花濺在羅盤上,將“丙午”二字染成暗紅。陳遠摸出懷中的佛郎機燧發(fā)槍,瞄準帶頭的海盜扣動扳機,在轟鳴聲中,他看見海盜頸間晃動的雙魚玉佩——竟是倭寇余黨!
五、破曉商路
鏖戰(zhàn)至天明,甲板上橫七豎八躺著尸體。陳遠用海水洗去劍上血跡,發(fā)現曾老七抱著塊木板漂在不遠處,懷里還死死護著那本浸了海水的《過洋牽星圖》。
“老爺,羅盤指北針偏了三度?!痹掀叨哙轮f過羅盤,銅盤上“子丑”方位沾著血漬,“昨夜霧太大,咱們竟漂到了澎湖西嶼?!标愡h望著東方漸白的海平面,忽然笑出聲來——船頭正對著馬六甲方向,晨曦中隱約可見商船桅桿。
“傳令下去,休整三日,然后直取淡馬錫。”他摸出塊銀錠塞給曾老七,“到了南洋,你替我去見一個人——滿剌加蘇丹的左相,就說大明的‘牡丹商船’來了?!焙oL掀起他的衣擺,露出內襯繡著的西洋商船圖案,與腰間徐階所賜的玉佩交相輝映。
暮春的陽光灑在新漆的牡丹紋船頭,陳遠望著漸漸退去的海岸線,想起昨晚夢見的景象:無數商船披著霞光駛入泉州港,船上所載的不僅是蘇木香料,還有用牛皮紙包裹的西洋活字印刷術,以及用琉璃瓶裝著的南洋橡膠樹苗。
羅盤指針穩(wěn)穩(wěn)指向東南,那是太陽升起的方向。當第一縷晨光掠過船帆時,他聽見遠處傳來熟悉的市聲——不是江南的絲竹軟語,而是混雜著阿拉伯語、葡萄牙語、馬來語的叫賣聲,如同無數細流,正匯聚成改變大明商路的浩瀚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