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旗照邊關
晨光剛染亮“陳記”鏢局的青石板院,陳承業(yè)正盯著賬房先生鋪開的軍需清單,指尖劃過“綢緞三千匹、棉絮兩千斤”的字跡,眉頭微蹙。此次押送邊關軍需非同小可,朝廷限期十日抵達,沿途不僅要過呂梁山脈的險道,還得提防流寇覬覦,容不得半分差池。
“爹!”清脆的喊聲撞開木門,十歲的陳念雪攥著繡了半只鴛鴦的手帕沖進來,辮子上的紅繩隨著跑動晃得扎眼,“我要跟你去邊關!”
陳承業(yè)抬頭,見女兒眼里亮得像盛了星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念雪,押鏢不是逛廟會,山高路遠,還有危險?!彼焓秩嗔巳嗯畠旱念^頂,指腹觸到細密的發(fā)絲,“在家跟著奶奶學記賬,等爹回來給你帶西域的葡萄干。”
“不要!”陳念雪往后一躲,把帕子往腰間一塞,跑到院子里抓起那桿半人高的小鏢旗——那是陳遠特意為她削制的,旗面繡著縮小版的“陳記”標識,靛藍底色上,“信”字用金線繡得格外醒目。她將小鏢旗往地上一戳,仰著下巴道:“爺爺說,陳家的孩子得懂鏢途。上次李二郎叔說邊關的云是紅的,我要親眼看看!”
正指揮鏢師捆扎綢緞的王福湊過來,笑著打圓場:“東家,小姐機靈得很,又跟著柳先生學過辨識草藥,帶上她說不定還能幫上忙。”他朝陳承業(yè)使了個眼色,“再說,有您和老鏢師們在,不會出事的?!?/p>
陳承業(yè)望著女兒緊抿的嘴唇,想起自己十歲時偷偷跟在父親鏢隊后面的模樣,心下一軟。他彎腰撿起小鏢旗,遞到念雪手里:“路上聽指揮,不許亂跑?!蹦钛┝⒖绦Τ闪嘶?,用力點頭,把小鏢旗緊緊抱在懷里。
卯時三刻,二十輛鏢車準時出發(fā)。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沉穩(wěn)的聲響。陳承業(yè)騎在棗紅馬上,走在隊伍最前面,身后是十二名經(jīng)驗豐富的鏢師,每人腰間都配著刀,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念雪坐在李二郎的馬背上,懷里揣著小鏢旗,好奇地看著沿途的風景,一會兒問路邊的野草叫什么,一會兒又指著遠處的山巒問是不是快到呂梁了。
行至第三日,隊伍進入?yún)瘟荷矫}。山路狹窄,一側是陡峭的山壁,另一側是深不見底的懸崖,風從谷口灌進來,帶著寒意。陳承業(yè)勒住馬韁,示意隊伍放慢速度:“大家警醒些,這段路常有碎石滾落?!?/p>
話音剛落,頭頂忽然傳來“嘩啦”一聲響,幾塊拳頭大的石頭從山壁上滾落?!靶⌒?!”李二郎立刻護住念雪,翻身下馬,抽出腰間的刀擋住石塊。陳承業(yè)也迅速反應,指揮鏢師們用盾牌護住鏢車,自己則策馬沖到最危險的路段,觀察著山壁的動靜。
念雪緊緊抓著李二郎的衣袖,卻沒哭,反而睜大眼睛看著父親的身影。她看到父親站在馬背上,高聲指揮著鏢師們清理落石,聲音沉穩(wěn)得像山壁一樣可靠。等險情排除,陳承業(yè)走過來,見女兒臉色發(fā)白卻沒掉眼淚,贊許地點了點頭:“念雪很勇敢。”
“爹更勇敢!”念雪仰起臉,把懷里的小鏢旗舉起來,“有陳家的鏢旗在,石頭也不怕?!?/p>
隊伍繼續(xù)前行,入夜后在山間破廟歇息。鏢師們輪流守夜,陳承業(yè)則借著油燈的光檢查綢緞的捆扎情況。念雪睡不著,悄悄溜到他身邊,看著鏢車上蓋得嚴嚴實實的油布問:“爹,這些綢緞是給邊關的士兵穿的嗎?”
“是?!标惓袠I(yè)摸了摸油布,“邊關天冷,這些綢緞要做成棉甲里子,能擋些風寒?!彼肫鸶赣H當年押送軍糧的往事,輕聲道,“你爺爺三十年前也送過軍糧到這兒,那時比現(xiàn)在更危險,遇上了雪災,差點困在山里。”
“爺爺是怎么過去的?”念雪好奇地問。
“靠的是‘信’?!标惓袠I(yè)指著院中的大鏢旗,月光灑在靛藍的旗面上,“他答應了朝廷要按時送到,就算拼了命也得做到。后來守軍見了‘陳記’的鏢旗,就知道貨物肯定能到?!?/p>
念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伸手摸了摸身邊的小鏢旗,心里悄悄把“信”字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