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90集：銅馬的嘶鳴（第1頁）

銅馬嘶鳴

老林的手在馬鞍上摩挲第三遍時，掌心的繭子蹭過皮革接縫，發(fā)出細碎的聲響。晨光斜斜切過訓練場，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條拖在地上的韁繩。

“老伙計，今天咱們走個輕快步?！彼牧伺摹靶L”的脖頸，這匹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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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個響鼻，前蹄在沙地上刨出淺坑。二十三年了，從省隊退役那天起，老林就守著這片馬場，看馬駒長成駿馬，看少年騎手換了一茬又一茬。只有無名指第二道彎的疤痕沒變，那是當年被烈馬“閃電”咬的，現(xiàn)在摸起來還像塊頑固的老繭。

場邊的手機突然震動，是博物館的短信提醒：您預約的唐代銅馬特展將于今日開放。老林猛地收住韁繩，旋風不解地甩了甩尾巴。

他有十年沒去過博物館了。

最后一次是帶女兒看畫展。小姑娘踮著腳在青銅器展區(qū)轉(zhuǎn)了三圈，指著一匹半人高的銅馬說：“爸爸，它的鬃毛在動?！崩狭之敃r正盯著墻上的導覽圖，隨口應道：“那是燈光晃的?！迸畠簠s固執(zhí)地扯他的袖口：“真的在動，像被風吹的?！?/p>

后來那匹銅馬總出現(xiàn)在他夢里。有時是在霧里跑，四蹄踏碎月光；有時就站在空蕩蕩的展廳里，馬鬃飄得像團火。直到女兒十三歲那年夏天，一場車禍把所有的夢都撞成了碎片。

訓練場的鈴鐺響了，是學員到了。老林跳下馬，把韁繩遞給助理小陳：“我去趟城里，下午的課你代一下?！毙￡惓蛑l(fā)紅的眼眶，沒敢多問。

博物館的玻璃門映著灰蒙蒙的天，老林摸了摸口袋里的老花鏡，鏡片上還沾著馬場的草屑。特展區(qū)在三樓，電梯上升時，他盯著數(shù)字鍵發(fā)呆——女兒要是還在，該上高二了，說不定正坐在教室里解數(shù)學題，鉛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得沙沙響。

展廳里很靜，只有空調(diào)的風聲。唐代銅馬就立在中央的展柜里，青綠色的銅銹爬滿它的脊背，卻遮不住肌肉的線條。老林慢慢走過去，隔著厚厚的玻璃，他好像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混合著馬汗、草料和陽光的氣息。

“真像啊。”他低聲說。

這匹銅馬比記憶中更高些，馬鬃被雕成了波浪狀，每一根鬃毛都微微揚起，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風吹散。老林想起旋風剛到馬場時的樣子，也是這么瘦，這么野，總想把騎在它背上的人甩下來。

“它當年準是急著趕路，嘶鳴聲能驚飛一群鳥?！崩狭值穆曇粼诳諘绲恼箯d里蕩開，有個戴紅領巾的小男孩好奇地回頭看他。

他忽然學了聲馬叫。不是那種馴馬時的短促指令，而是像野馬在草原上的長嘶，帶著股子不屈的勁兒。聲音剛落，老林的心臟猛地一跳——銅馬的耳朵，好像真的動了動。

不是燈光的緣故。陽光從高窗斜射進來，剛好落在馬頭上，那對用青銅鑄成的耳朵，確實往旁邊偏了半寸，像在傾聽什么。

小男孩“呀”了一聲，拉著媽媽的手跑過來：“媽媽你看，馬動了！”女人笑著摸摸他的頭：“是爺爺學馬叫太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