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蹲在青石板上,指尖剛觸到樟木箱的銅鎖,就被巷口傳來的“叮鈴”聲驚得縮回手。她抬頭望去,只見老周頭的修鞋挑子正晃過巷口,銅鈴鐺隨著步伐輕響,像極了十年前母親送她出門時(shí),木梳齒間落下的那縷發(fā)絲晃動的節(jié)奏。
樟木箱是母親留下的唯一念想,鎖上的銅綠已經(jīng)漫過了當(dāng)年母親刻下的“晚”字。林晚秋深吸一口氣,從圍裙口袋里摸出那把磨得發(fā)亮的黃銅鑰匙——這鑰匙和母親的木梳,是她從家鄉(xiāng)逃荒到清水鎮(zhèn)時(shí),唯一沒舍得丟的東西。
“晚秋,張記布莊的老板娘來取繡活了!”隔壁的王嬸在院門口喊了一聲,打斷了林晚秋的思緒。她應(yīng)了一聲,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將銅鑰匙重新揣回口袋,快步走向自己的繡坊。
繡坊不大,就開在自家院子的東廂房里,墻上掛滿了林晚秋繡好的手帕、枕套,最顯眼的是一幅還沒完工的《百鳥朝鳳》,金線在陽光下閃著細(xì)碎的光。張老板娘已經(jīng)坐在靠窗的竹椅上,手里把玩著一塊素色絹帕,見林晚秋進(jìn)來,連忙起身笑道:“晚秋啊,你這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上次我讓你繡的‘歲寒三友’,我那遠(yuǎn)房表姐見了,非要讓你也給她繡一塊?!?/p>
林晚秋笑著應(yīng)下,轉(zhuǎn)身去里屋取繡好的活計(jì)。路過梳妝臺時(shí),她瞥見了放在上面的木梳——那是一把黃楊木梳,梳背被母親雕了纏枝蓮紋,梳齒間還殘留著淡淡的樟木香氣,是母親生前最愛的物件。當(dāng)年母親把木梳塞到她手里時(shí),聲音已經(jīng)弱得像風(fēng)中的棉絮:“晚秋,帶著它,就像娘在你身邊一樣?!?/p>
“晚秋?發(fā)什么愣呢?”張老板娘的聲音傳來,林晚秋回過神,連忙拿著繡好的“歲寒三友”絹帕走出來。張老板娘接過絹帕,細(xì)細(xì)打量著上面的松竹梅,忽然指著帕角的一朵小蓮花問道:“這蓮花繡得真別致,是有什么說法嗎?”
林晚秋的指尖輕輕拂過絹帕上的蓮花,眼眶微微發(fā)熱:“這是我娘教我的第一個(gè)紋樣,她說蓮花干凈,不管長在什么地方,都能開出好看的花?!睆埨习迥镢读算?,隨即嘆了口氣:“你娘真是個(gè)有心的人,可惜我還沒見過她,就聽說她……”
話沒說完,巷口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伴隨著幾聲急促的呼喊:“救火啊!西頭的李記糧鋪著火了!”林晚秋和張老板娘對視一眼,連忙跑出繡坊。只見西頭的天空已經(jīng)被濃煙染黑,火光順著風(fēng)勢不斷蔓延,不少街坊鄰居都提著水桶往那邊跑。
林晚秋也跟著跑了過去,剛到糧鋪門口,就看見李掌柜的妻子抱著孩子坐在地上哭,李掌柜則在一旁指揮著眾人救火。她沒多想,轉(zhuǎn)身回院提了水桶,加入了救火的隊(duì)伍。不知跑了多少趟,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火勢才終于被控制住。
林晚秋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剛進(jìn)門就癱坐在門檻上。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指甲縫里全是黑灰,手腕上還被燙傷了一塊。這時(shí),她忽然想起樟木箱里的東西,心里一緊,連忙起身快步走向廂房。
樟木箱好好地放在墻角,銅鎖依舊緊閉,林晚秋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她坐在木箱旁,靠著墻慢慢閉上眼,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gè)夜晚——母親坐在油燈下,拿著黃楊木梳給她梳頭,梳齒輕輕劃過頭皮,帶著淡淡的樟木香氣,母親的聲音溫柔又堅(jiān)定:“晚秋,不管以后遇到什么難處,都要像這黃楊木一樣,耐得住風(fēng)雨,守得住本心?!?/p>
“吱呀”一聲,院門被推開,王嬸端著一碗熱粥走進(jìn)來,見林晚秋靠在木箱旁,連忙說道:“晚秋,你這孩子,救火救了一整夜,怎么不回屋歇著?快把這碗粥喝了,暖暖身子?!绷滞砬锝舆^粥碗,熱氣順著碗沿飄上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王嬸坐在她身邊,看著樟木箱問道:“你娘的東西,還沒舍得打開看看?”林晚秋搖了搖頭:“我怕打開了,就真的覺得娘不在了?!蓖鯆饑@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傻孩子,你娘要是知道你現(xiàn)在過得這么好,還把她教你的手藝傳了下來,肯定會高興的?!?/p>
林晚秋捧著粥碗,沉默了許久,終于還是起身拿起了銅鑰匙。銅鎖“咔噠”一聲打開,樟木的香氣撲面而來,箱子里鋪著母親當(dāng)年的藍(lán)色土布衣裳,上面放著一個(gè)紅布包裹。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紅布,里面除了幾封母親寫給她的信,還有一把嶄新的黃楊木梳——梳背同樣雕著纏枝蓮紋,和她現(xiàn)在用的那把一模一樣。
林晚秋拿起新木梳,梳齒間的香氣和舊木梳如出一轍,她忽然想起母親當(dāng)年說過的話:“等你嫁人的時(shí)候,娘就給你雕一把新的黃楊木梳,讓你帶著娘的祝福,好好過日子?!笨蛇€沒等她嫁人,母親就永遠(yuǎn)地離開了她。
“晚秋,你看這是什么?”王嬸指著紅布包裹的角落,林晚秋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還藏著一張泛黃的紙,上面是母親熟悉的字跡,寫著幾句話:“晚秋,娘知道你性子犟,遇到難處不肯低頭。但你要記得,娘教你的不僅是繡活,更是做人的道理。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都要像這黃楊木梳一樣,不卑不亢,守住自己的本心。這把新木梳,娘早就雕好了,等著你用它梳起新娘的發(fā)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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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秋的眼淚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滴落在木梳上,暈開了一小片水漬。她拿著新木梳,走到梳妝臺前,對著鏡子慢慢梳理自己的長發(fā)。梳齒輕輕劃過發(fā)絲,樟木的香氣縈繞在鼻尖,仿佛母親就在身邊,溫柔地看著她。